她换下了华服,改着一身素淡的衣裳,到了房中也未卸下面纱,无形的距离横亘在两人之间,气息疏远而安静。
“那一天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之过。”左卿辞的话语清悦柔软,“你送的束带,我很喜欢。”
他的发上束着玉青的丝带,她垂着眼睫并没有看。“待师娘安顿好,我要筹今年的金资,大概不会再有余暇,你有事可以让人传话,我会尽全力而为。”
左卿辞静了一瞬。“黄金之事我来解决,你无须再冒险。”
她想也未想出言拒绝。“我习惯了银货两讫的交易,没有必要更改。”
左卿辞奇异地笑了笑,一语道破:“云落宁肯行险也不愿欠我半分,是打算以后再不相见?”
她沉默的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长眸轻合了一下,左卿辞的语气格外温柔。“是因那一日受了欺侮?可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那些不算什么,我见惯了。”他的声调让她无法再沉默,勉强道,“你对我很好,可是……”
左卿辞薄抿了一下唇。“可是如何?”
她想了很久,低低地道:“我不懂怎样和人相处,只要我存在就会有人不喜。起先我总疑心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后来日子久了,就会远远地避开,唯有距离能让我觉得安全。”
左卿辞不露声色。“与我在一起很难受?”
“你很好。”她的话语略停了一瞬,与他在一起的欢愉和酸苦都是那样鲜明,让她的心紊乱又滞涩,“可在你身边,我永远是个贱人。”
没有名字、最卑贱的胡姬,以色事人的玩物,可以任人轻辱,也可以重金相索。
“你想我怎么做?”左卿辞凝视着她。羽扇般的长睫已经再次修短了,轻垂的时候甚至掩不住胭脂痣。
“什么也不用。”她轻出了一口气,摒弃了无用的情绪,“月出九皋,云落天都。这是师父给的字,他养我教我,不是为了让我依然成为女奴,我不想最后连自己都看不起。”
她说得很干脆,没有半分犹豫,深楚的瞳眸明澈坚定,一瞬间的决绝绽放出骄傲的光华。
俊颜异彩飞闪,左卿辞沉默了一阵,柔声道:“可我心悦云落,又该如何?”
她踌躇片刻,拉下面纱吻上他的颊,靡软的低语是依恋,也是告别。“像从前那样传讯,如果方便我会来探你,只要你还未娶妻。”
她留的时间不长,走的时候仅取了琅琊郡主赠的玉饰,那些绚丽的锦衣轻裘,珠玉钗环,似乎与她全无关联。左卿辞抚过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柔樱般香润的触感,伫立良久,他忽然微微笑起来。
有些事他忘了说,大概也无关紧要。
生命有无数旖旎甜美的陷阱,诱人贪图,诱人堕落,诱人以自由和尊严去交换浮华安逸。可那一只美丽的灰隼,却是挣开束缚,毫不犹豫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