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苏云落瞳眸漾起水意,比平日更为幽深动人,听见他的话语,迟疑片刻才伸出腕。
左卿辞的目光凝在她脸上,唇角隐现笑意:“果然如此,才食了几个荔果竟会这样,稍后我替你开张方子。”
茜痕跟着琅邪郡主多年,颇爱宠爱,言语也较为随意,闻言笑道:“也不止几个,侯爷送来的荔果不提,还有晚上送至房中的一盒,此物火盛,我也忘了提醒,不想竟害得苏姑娘生了牙痛。”
苏云落略略僵了一下。
左卿辞的三根长指还按在皓白的细腕上,不动声色道:“昨晚有人送了一盒荔果?”
茜痕无心而答:“也不知是什么人,短阑也没头没脑的……”
“茜痕。”琅琊郡主柔声截断,“替我盛碗汤。”
茜痕何等乖觉,立时替郡主盛汤换盘,再不开口。
左卿辞的视线在几个人面上转了一转,也不再问下去,换了话题:“杜夫人如今情形如何?”
想起姨母的病情,琅琊郡主顿时心头沉坠,薄叹一声:“姨母憔悴得很,连话都说不出来。我问了问侍候的丫环,起先仅是羸弱体虚,后来外邪入侵,寝食不调。桑园那样安静,姨母仍是难以入眠,境况越来越差了。”
左卿辞宽慰道:“我也略懂岐黄,若郡主信得过,我愿略尽绵力。”
琅琊郡主第一次听闻他懂医,虽不了解手段如何,仍是礼貌的致谢:“公子有此心,我替姨母谢过,明日我还要去一趟,若是有暇……”
左卿辞知情识趣地接下去:“正好明日无事,自当与郡主同行。”
苏云落执着筷,低着头久久没有动。
杜夫人嫁入世家,平日里养尊处优,所衣必是锦绣,所用必为金玉。及至年长地位更尊,一群子媳环伺左右。然而病势一沉,富贵全无半分作用,金碧奢华的器皿映衬着枯槁的容色,益发显得凄惨。
杜夫人在榻上气息奄奄,瘦得脸目深陷,半昏半沉,丝帕下的腕臂干瘦如柴。
待诊完脉,左卿辞转至隔间,琅琊郡主及杜夫人长媳正在房中静候,左卿辞缓缓而述:“杜夫人本是气虚,后来又染了伤寒,表面上似热证,骨子里却是寒证。医经有阴盛隔阳于外之说,杜夫人体内阴气极盛,虚弱的阳气受迫于表,常医按热证调冶,越治越是危险,如今我见她指尖发青,正是虚阳将散的征兆。”
一番话听得琅琊郡主目露惊骇,玉指紧握:“原来竟是被庸医所误,姨母现下可还有救?”
左卿辞铺开笺纸笔走龙蛇,药方一挥而就:“立即取姜片炙穴,我先为夫人施针,按方煎好汤药尽速送来。”
这位侯府公子太过年轻俊美,全不似平日延请的皓首白须的医者,长媳杜何氏虽然将信将疑,到底不敢怠慢,依言嘱人照方办理。
炙穴之后杜夫人服下汤药,不多久汗出如浆,汗止后竟生出了食欲,这是数月来的头一次,杜府上下无不大喜。杜何氏喜出望外地致谢,突然一个大丫环匆匆而来,附耳数语。
杜何氏眉尖一拧,端秀的面孔惊愕而愤怒,声音也厉起来:“怎么会好端端的不见了,再找一找。”
丫环骇得腿一软跪倒,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各处都寻过了,确是寻不着,请夫人息怒。”
侍奉病人本就赘累烦琐之极,家事又横生枝节,杜何氏气得胸口窒闷,狠狠绞住手中的丝帕:“再去找!实在找不着就报官,好端端的家里居然闹贼,看来是要治一治了!”
内外一片乱哄哄,丫环又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悚泣,琅琊郡主禁不住寻问:“这是怎么回事?”
郡主身份尊贵,又是交好的亲眷,杜何氏也不避讳,强笑着解释:“妾身治家无方,让郡主见笑了,四妹行将出嫁,前阵娘清醒的时候说将家传的双蝶透光镜给她压箱陪嫁,也多几分体面。这几日正在翻检收拾,婢仆说宝鉴不见了,若是发现哪个刁奴擅自盗出,我定是严惩不饶。”
话到末尾杜何氏的声音又厉起来,吓得丫环哀声乞诉:“是奴婢掌着钥匙,却实在不知是何时失盗,求夫人明鉴。”
一旁的左卿辞心下一动,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杜何氏恨声道:“哭什么!等我查出来,该发落的一个也少不了。”
丫环伏地拼命叩首,双手颤巍巍的托起一物:“禀夫人,镜盒里留了这个,府中似未见过,想是贼人留的,请夫人明查。”
一枚墨丝盘云结卧在丫环汗湿的手心,异常触目。
侍立在侧的白陌瞬间瞪圆了眼,险些脱口而出,他硬生生忍住,下意识地向左卿辞望去。
斜挑的长眸幽寒,左卿辞薄唇半抿,淡淡的俊颜仿佛什么都不在心上。
白陌看得心惊肉跳,那该死的贼,这次真惹得公子动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