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荒原舞(2 / 2)

一寸相思 紫微流年 4999 字 6个月前

陆澜山凑近呆滞的白陌,压低声问:“他们在说什么?刚才还一个弹琴一个跳舞,怎么好像突然吵起来了?”

白陌僵硬地侧过头,见商晚、殷长歌及沈曼青无不盯着他,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无意间扫过,彻底哑然。

那个引起纷乱的罪魁祸首,竟然倚着骆驼睡着了。

苏云落是真的睡着了。

先是数日不曾交睫,后来又要躲避吐火罗王精锐尽出的追捕,持续的逃亡耗尽了心神,以至于在精神和环境放松后,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尽管如此,当瑟薇尔的尖叫响起,苏云落还是瞬间醒过来。

一条灰蛇被商晚钉在地上,尾端仍在颤动,晨起梳沐的蓝眸美人倒在泉边,娇容惨白,惊惶地捂着左踝。苏云落撕开她的裤角,雪白的肌肤上有两个小小的齿印,幸而被衣服遮挡,入肉不深。看了一眼,苏云落立刻封住她腿际的穴道,切开伤口吮出毒液,接连两三口毒血吐在地上,瑟薇尔已经晕了过去。

荒野的蛇是极危险的,蛇毒的效力很快显现出来,瑟薇尔的伤口变得紫胀可怕,肌肤烫热,整个人陷入了昏沉。两名向导看了看蛇,摇了摇头低声议论,对美人充满了怜恤和惋惜。照向导的说法,这种蛇应该犹在冬眠,不知怎会暴起伤人,一旦咬中几乎无法救治,性命只能靠天神保佑。

随身药物不齐,左卿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有将她安置在软帐中静养。

苏云落把瑟薇尔揽在怀里,每过一刻就更换一次敷帕。几日下来瑟薇尔依然未醒,她神智模糊,双颊红烫,蜜唇焦枯,似一朵被烈日灼伤的花。

又是黄昏,幕帘一晃,左卿辞钻入了软帐。

软账本就不大,他的到来益发显得帐内狭小,左卿辞递过烤肉及干饼,还有一个盛满泉水的软袋:“苏兄已熬了几日,不妨休息一阵。”

苏云落着实也累了,软帐中又无可倚靠,唯有换了一个坐姿舒缓僵硬的腰,接过皮袋喝了口水。

诊脉完毕,左卿辞开了口:“眼下只能等高烧自行退去,苏兄也不必过于牵悬,这本是一场意外。”

苏云落一贯的沉默,半晌才道:“是我把她从王廷带出来。”

左卿辞的眉间有一丝藏得极好的淡讽。“她自己不知死活,毫无自保之能却坚持要逃离吐火罗,与苏兄何干?”

苏云落没有说话。

“一行人出城确实蒙她助力,可若非她存有私心,蓄意挑唆吐火罗王,我们又何至于受困驿馆?”左卿辞清悦的声音娓娓道,不动声色地蛊惑,“苏兄费尽力气助她遂了心愿,双方各得其所,交易两清,难道还要连带护她终身?”

苏云落揉了揉额,看向怀中憔悴昏迷的娇颜。

左卿辞仿佛关怀,又似别有深意地劝诫:“不管她本名叫什么,做了雪姬十年,她已经习惯受人供奉。一时迁就无妨,日久却是不妥,总不成真让苏兄做了她的奴仆。”

探了下敷帕已无凉意,苏云落另绞了一块换上去,突兀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既然她已守诺,我也该依约保护。”如今好端端的美人死不死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怎么看也不算善尽诺言。

左卿辞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如果焉支是善地,她怎会被转卖至吐火罗?大概她自己心底也清楚那个家未必能归,所以才死死攀住苏兄。苏兄可想过万一焉支不能留又如何?难道陪她在西域诸国之间流浪?”

苏云落默然半晌,忽然看了他一眼。

左卿辞抛出询问,自然也备好了答案。“实在放不下,苏兄又碍于信诺,不妨将她待回中原。”

苏云落想了好一会儿,眼眸垂下来。“胡姬在中原地位卑微,人人轻贱欺凌,她受不住的。”

中原胡风盛行,粟特商人通过丝绸之路贩来了数不清的异族女奴,或者卖入秦楼楚馆,或者卖入酒肆歌台,以卖笑陪酒与歌舞宿夜为营,成就了风流艳纵之名,然而地位也极卑下,被侮被戏司空见惯。

“此行顺遂,她也算有功之人,不如由侯府上报皇廷,请鸿胪寺出面安置,如此一来她依旧可享锦衣玉食,也好过在西域颠沛流浪。”左卿辞轻而易举地化去了难题。

半拧的眉松开了,苏云落望着他,似乎有一丝意外。

“她又不是苏兄一人之责,设法安置也是份所当为。”左卿辞轻谑道,半真半假地调侃,“倒是她略示柔弱即能赢得苏兄倾力相护,令人好生羡叹,不知我何时有幸,能得苏兄一诺。”

苏云落一时不解对方的话意,隐约茫然。

左卿辞也不再说,淡淡一笑,起身离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