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卿辞不置一辞。“多猜无益,届时便知。”
正如左卿辞所料,一夜平静无波。
除了左卿辞,谁也没有睡着,万千利箭在黑暗中蓄势待发,极致的压力逼得人透不过气。黎明破晓前,商晚掩身遁去瞧了一圈,密密麻麻的重弩精卒覆盖了数条街,令人心如死灰。
巳时,礼官在驿馆大门外宣读了吐火罗王的文书,所有人都明白了精卒弹压的缘由。
殷长歌拍案而起,目现厉芒,怒火激扬如沸。“这昏王竟然宵想师姐!”
虽然吐火罗人的趁夜围困之举阴狠毒辣,文书的措辞还是十分委婉客套,言及用黄金换美人,甚至许诺只要沈曼青留于王廷,必会珍视礼待,绝不逊于雪姬,余人可获重赐,随时即能起行。
沈曼青秀颜毫无血色,绞握的指节紧得发白,僵硬地一言不发。
陆澜山怒色难抑:“未免欺人太甚,当我们是什么人!”
商晚阴沉沉道:“条件很清楚,或者交人,或者一起死,这里是吐火罗人的地盘。”
殷长歌忽地沉寂,冰凝的气息宛如雷霆将至:“商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澜山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商晚,浓眉一皱截声道:“殷兄放心,我们决不会如吐火罗人所愿,纵然陆某不才,也不至于出卖女子以求生,何况是沈姑娘,真如此以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
万千重弩的压制下,驿馆的大门再度合上,沉重的闭锁声犹如丧鼓,白陌轻道:“礼官说吐火罗王容我们考虑三日。”
殷长歌气恨得胸臆生痛,极想拔剑饮血。“不用三日,给我一日杀上王廷,足够把那些禽兽全宰了。”
商晚独立一隅,双臂环胸冷声道:“能出驿馆再提杀人不迟,火攻、重弩加披甲卫,蜀域三魔也不过撑了一夜。”
沈曼青美目一片绝决凄烈,极力维持镇定:“不妨先答应下来,等众位脱身,我在王廷伺机劫了吐火罗王出城。”
殷长歌不假思索地驳回:“要我抛下师姐先走,我宁可万箭穿身!”
陆澜山也不赞同:“既是同来,自当同归。”
商晚脸肌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见众人的神情又咽了下去,良久道:“或者我们诈降,一得机会便擒了吐火罗王。”
相较于四人的情绪汹涌,左卿辞异常冷静,淡淡道:“不可能,吐火罗王经过前事之变,必会万般谨慎。”
陆澜山深以为然:“不错,纵是沈姑娘甘愿入宫,对方也会预设钳制之术,诸如药物或机关械具一类,到时候沈姑娘就如飞禽入网,难出生天。”
沈曼青容颜更是惨白,纤秀的双肩微微颤抖。
殷长歌心头大痛,一手扶住柔肩安抚:“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师姐受人欺凌!”
白陌突然想起:“也未必绝望,飞寇儿不在驿馆,或许……”
“区区一个飞贼能有什么作为?外边是吐火罗最精锐的甲卫。”商晚低哼一声,冷诮的讥嘲后突然心中一动:“他不是扮过歌女?如果他愿意矫饰为沈姑娘入宫,或许能……”
话未说尽,所有人都听出了潜意。以飞寇儿代沈曼青或许能瞒过一时,但毕竟不是女子,识破仅是早晚之别,同样是有去无回。
“不行!”殷长歌出人意料一言否决,斩钉截铁地驳回,“师姐和……谁也不能入宫!若有人执意相迫,先问过我手中长剑。”
商晚禁不住冷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姑娘是你心头至宝就罢了,难道那飞贼也去不得,殷兄倒是侠义,不知能当重弩几射?”
一声轻嗡,刃虹猝响,商晚已不在原处。他退于最远的壁角身形紧绷,满面杀意,指掌抚上了刀鞘。
殷长歌拔剑并没有攻击,剑尖指地,冷目如冰,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要向吐火罗人屈膝求生不妨自己去,若有人执意强迫同伴就往死地,我殷长歌必以剑斩!”
刹那之间,两人剑拔弩张,和睦的表象彻底撕裂,空气一片僵冷。
对峙了半晌,陆澜山咳了一声,起身隔在两人间劝解:“殷兄少安毋躁,商兄也休要再提,无论如何我们该共同进退,此时内争无益于事,反而让吐火罗人看了笑话。”或许是为缓和气氛,陆澜山停了一瞬,打了个哈哈,“况且这主意本就不能当真,以那家伙的个性,得知驿馆被围,只怕第一时间已趁乱逃了。”
片刻后,商晚长出一口气,放开了紧握的刀柄,殷长歌也收剑入鞘,两人均不再言语。
僵局依然无法破解,房间一片死寂。
左卿辞空前地沉默了,即使殷长歌与商晚反目成仇,险些白刃相向,左卿辞也没有劝止。直至此刻他终于开口,话语多了一抹薄寒:“驿馆被围何等大事,街头巷尾必已传遍,落兄一定会来探看,只要时机得当,递个话应该不难。”
旁人未觉出什么,白陌悚然而惊,小心翼翼道:“公子想递什么话?”
“让他去寻雪姬,那女人既有所求,必有所助。一切举动由落兄自行决断,假如顺利离城,酬金再加千两。”左卿辞的长眸蕴着奇异的光,淡然而轻狂,“若实在无法可解……大家都不必再回中原。”
他说得很平,白陌肢体冰凉,冷汗渗透了衣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