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斗酒会(2 / 2)

一寸相思 紫微流年 5888 字 6个月前

殷长歌与陆澜山有同感,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好容易到了,不枉这千里跋涉。”

前方拂来的暖风带着木叶和碧草的清香,令人心臆舒爽,左卿辞悠悠道:“传说吐火罗地下有热泉,国度终年和暖如春,永无冰雪之患。”

女子天性喜爱美丽的事物,沈曼青看得秀目生辉,观察也更为仔细:“西侧可是入城之处?驼队似乎不多,中原人在这里会不会太显眼?”

一言提醒,几个想到了同一问题。大雪封山,中原来的商旅必已绝迹,一行人难免显得蹊跷,只怕一露面城卫和城官就会悚然警惕,急报王廷。

左卿辞显然早有准备:“沈姑娘所言不错,我们必须扮作胡地行客,白陌已备好矫装的衣饰,至于改形易貌之举,就要倚仗落兄施为了。”

余人恍然顿悟,一时尽望过去。

飞寇儿还在沉默地眺望,嘴角衔着一根草茎,听着点到自己,拍了拍骆驼颈侧,庞大的骆驼温驯地跪倒,任少年偏身落地。

俊颜笑容和煦,话中有着触探,也有不容拒绝的要求。“吐火罗人的样貌,想必落兄在阿克苏雅早已研究通彻,此番入城是否成功,全看落兄妙手。”

这是命令,也一场考验的最初试手。

解下驼背上的包袱,飞寇儿看了看天色。“我要顶边开口的帐幕一座,还需要清水、净布,人太多,要快。”

中原人的形态与西域人截然不同,胡地无论男女都身材高大,面狭眉突,鼻陡而长,发色也是完全相异,差别如此大,形貌转变并不容易。

将雇请的向导打发回转,白陌搭起帐篷,备好物件,飞寇儿打开了一直随身、从不在人前摊开的包裹。作为第一个改容者,左卿辞见到了内里的全貌。

大小瓶罐膏粉、假眉假须假发,还有如肤色的块状软胶,粗细不同的笔,各种古怪的事物,林林总总匪夷所思,最难得的是如此纷杂,竟然收得一丝不乱。

左卿辞盘膝坐于在毡毯之上,目光逐一巡过,又看向眼前的飞寇儿。他知道对方在仔细打量自己,那张少年的面孔和金陵初见时一样,只仿佛更瘦削了一点,他忽然很好奇乔装下会是怎样一张脸。

飞寇儿大概不喜欢与人对视,简单地命令:“闭上眼。”

左卿辞依言阖上眼,感觉视线萦绕良久,忽然顶上一松,发束被挑散,发丝瞬时披散下来。

一只手按在额角,尔后是眉骨、鼻梁、颧弓、颌骨……轻巧的指尖在肌肤上一触即收,仿佛在研究一件精致的瓷器,甚至挑起一缕头发审视了片刻,最后少年转过身,卷起袖管开始调弄一堆瓶瓶罐罐。“公子要扮作管账的?”

“不错,有劳落兄。”清亮的长眸无声无息地睁开,看着飞寇儿熟练的调配易容用料的手,纤细匀长,腕骨秀薄,起落灵巧如蝶。

铜镜里映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棕黄色的发,眉毛和睫毛与之同色,皮肤呈一种暗白,双鬓连着一些细碎的须毛,高耸的眉骨紧挨眼窝,深勾的鼻尖衬着细薄的唇,显得精明而苛刻。左卿辞试着笑,发现镜中人也笑,只是再怎么笑都是一副刻薄的感觉。明知是假,形貌却十分自然,望之毫无暇眦,顿觉大是有趣,由衷的赞佩:“落兄真是神乎其技。”

“这张脸只能用两天,卸去必须由我来,药水是特制的。”飞寇儿拎起一块长布巾,三两下将左卿辞的头发包起来,缠绑成胡地常见的样式,将多出来的发丝掖入巾角,又半跪下来,对已完工的面孔做最后的检视。

近在咫尺的少年极专注,天光又亮,离得这样近,近到左卿辞甚至发现少年的瞳眸有些奇特,最深处蕴着一抹墨蓝,如幽潭底汪着一脉宝石,异常干净又异常神秘。

易容能更改相貌,却无法更换双瞳,毫无疑问,飞寇儿生了一双好眼睛。

左卿辞不动声色地开口:“落兄从哪学的这些?”

仿佛觉察到什么,飞寇儿退开一步垂下眼。

左卿辞仿若无事地询问:“可曾有人识破?”

拈起一把极小的剪刀,修去左卿辞鬓角略长的几根发丝,飞寇儿终于给了回答:“既然是假,当然有风险。”

左卿辞语声微扬,似乎有着纯然的好奇:“落兄手法天衣无缝,谁能有如此慧眼?”

飞寇儿又不言语了。

无视对方的沉默,左卿辞继续猜测:“神捕燕归鸿?”

少年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左卿辞轻谑道:“纵是神捕也屡次落空,落兄又有何惧?”

收起剪刀,飞寇儿声音有点低落:“不一样,他可以一再失败,只要一次成功就够了。”

左卿辞莞尔:“明知凶险,落兄何不收手。”

飞寇儿静默了一刹,取下披在左卿辞肩头的蔽布。“我天生就是贼,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