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微微一顿, 随即,容昭露出笑容,行礼:“见过鹿王殿下。”
如今鹿王在宫中权柄极大。
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下一任皇帝, 不敢轻易得罪,能在宫中堵住容昭,实在是正常。
本就是天亮未亮时分,宫内人正少, 远远看到他们两人, 也都识趣地避开。
鹿王见容昭行礼,笑了笑伸出手, 客气虚扶:“容太傅,多礼了,快快请起。”
顿了顿,他又道:“不知可否与太傅说两句?”
容昭心道, 你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啊?
面上, 她微微笑:“自然可以, 只是臣天亮便要出发前往明州, 没法与鹿王殿下长谈。”
鹿王摇摇头:“那本王便长话短说,容太傅,你可知明州如今情形?”
容昭嘴角缓缓落下, 摇摇头:“不知。”
她的目光紧盯着鹿王。
鹿王笑了,鹿王其实长得很好,面容虽然冷峻,却刀削刻骨,极为俊俏, 是与裴关山相同类型的男子。
只是,他一双眼睛实在是过于犀利, 像是能将一切吞噬,让人生出不可亲近的恐惧感。
此时一笑,丝毫没有减少犀利,反而因为不常笑,越发显得诡异,他的声音轻轻:“本王也不知道明州如何,不过,想来谨王恐怕凶多吉少。”
容昭抿唇,淡淡道:“尚未进入明州,臣不知。”
鹿王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容昭面前,低头看向她,“容太傅,你应当也知道谨王身上的传言吗?”
“谨王不祥,克死了先太子,后又克死先皇后,就连先太子妃也没能寿终正寝,明州是先太子遇害的地方……已有流言,说谨王这个灾星到了明州,才导致明州瘟疫。”
容昭深吸一口气,微垂眼眸,掩住眼中情绪。
谨王治灾可不是第一次,前年的马州雪灾,去年的明州水灾,之前都做得很好,怎么如今就传言是他带来了瘟疫?
这怕是鹿王在作祟!
鹿王低头看向她,容昭是女子,虽然个子在女子中算比较高,可与他相比,还是有些矮,他站近了看不到容昭表情,只得后退一步。
这一退,刻意营造的压迫感便消失殆尽。
他看着容昭的表情,缓缓开口:“若是谨王死在明州,灾星除去,或许这场瘟疫也有解决办法……”
容昭瞳孔一缩,猛地看向他。
随即,她眼睛眯起来,笑了笑:“殿下是何意?谨王的生死臣如何得知?”
鹿王手指把玩着一块玉佩,笑道:“我倒是收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听闻谨王在涂县治水,随后涂县才爆发的瘟疫,你说巧不巧?怪不得会有灾星的传闻。”
容昭抿紧唇,视线看着鹿王手上的玉佩。
那是她的东西。
是当初安王出京征战前,从她身上抽走的玉佩。
竟然在鹿王手上!
这一瞬间,容昭猜到了为什么鹿王会知道她女扮男装……
而当初安王出事,定然也与鹿王有关。
还有裴铮刚刚这句话,谨王在涂县?
这种消息永明帝都不知道,鹿王竟然会知道?
这场瘟疫恐怕有古怪!
她深深看着裴铮,这人可真是疯了……
鹿王脸上笑意收起来,看着她,一字一顿:“容太傅是个有本事的人,本王很是欣赏,户部和银行如今虽然已经自成体系,不一定非要容太傅盯着,但本王觉得,容太傅还是缺不得。”
当初海贸之船尚未归来,国债没还,户部一整个烂摊子,除了容昭,根本没人敢接手。
如今不同,容昭将户部与银行理顺,寻常人依旧不敢插手,但也不是完全离不得容昭,要不然永明帝也不敢让她去明州。
鹿王这话看似在说局势,其实却是威胁。
——鹿王觉得容昭缺不得,若是他觉得缺得,她是不是就活不了?
容昭轻轻一笑:“臣谢过殿下看重。”
一语双关。
鹿王同样笑道:“阿昭,明白我的意思吗?”
同样一语双关。
容昭看着他,十分坚定地点点头:“臣明白!”
鹿王心满意足,果然是个识趣的人。
他将玉佩递给她,笑容真切了许多,“完璧归赵。”
容昭伸手接过,凝重点头:“多谢鹿王殿下,此去山高水远,还望殿下行个方便。”
鹿王颔首:“你一直都是本王信重之人,自然会一切顺利。”
容昭再次露出笑容,而后行礼告退。
鹿王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
两人的对话不长,但内容很丰富,而且暗藏玄机。
鹿王几乎是明摆着告诉容昭——明州疫情有问题,他要谨王死在明州。
同时威胁容昭配合他,必要时,最好帮他除掉谨王,推动一切按照他预想的走,他会器重容昭。
否则,他不会让容昭活着。
容昭不是个会被人威胁的人。
但她也不喜欢电视剧或者故事书里面那样,被威胁了,当场驳斥,然后引得对方生气,两人吵一架耽误时间是小,对方一路使阴招才是麻烦。
就算坑不到容昭,也让她烦。
所以,鹿王说什么,她都是——好,我听你的!
最后再来一句——我听你的,你也得配合我,别找事,让我一切顺利。
至于鹿王要她办的事情?
简直是做梦!
离开皇宫,容昭轻嗤一声。
宫门口,安庆王府的马车还等着,容屏谢洪等人都在。
容昭将那块玉佩扔给谢洪,又抽出手绢擦着手,声音淡淡:“砸了。”
随后,她将手绢也丢掉。
谢洪一怔,看了眼那块很是昂贵的玉佩,立刻道:“是。”
容屏担忧地看着她:“你这一去,定要保重,瘟疫不似寻常,你可千万不要大意……”
容昭身体倾斜过去,压低声音:“爹,莫要担心,瘟疫有异,未必危险。”
容屏一怔,瞳孔紧缩,满脸不可置信。
容昭已经走向出行的队伍。
“太傅,马车已经备好。”出行的队伍领头人道。
容昭摇摇头,直接翻身上马:“不耽误时间了,骑马,即刻入明州。”
不管瘟疫到底有何问题,也不管裴铮做了什么。
裴怀悲凶多吉少是真。
而她答应了永明帝,会解决这场危机。
至于谨王……
希望他能撑到她赶到明州吧。
南北直道已经修好,去往明州时间缩短,容昭一路不停,快马加鞭,直奔明州。
永明二十五年,容昭快马入变州,路过打斗现场,直接离开。
而那时谨王遇袭,遭遇危机。
如今永明二十七年,容昭快马入明州,这一次,她要救人。
救谨王,也救那些因为夺嫡斗争陷入危险中的百姓。
侍卫高举圣旨在前,扬声喊道——
“圣上有旨,钦差入明州,让开!”
永明路上,听到声音,所有盘问的关卡立刻慌忙打开,这支队伍片刻不停,直奔明州,一路踏起尘烟。
-
明州。
被外面称为疫区的明州情况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所有人都知道明州疫情,有流民跑了出去,但在三天前,整个明州所有关卡都被封禁了。
相邻的郑州也封闭了关卡,不让明州百姓进入郑州。
流言风起,说是明州瘟疫。
但实际上,明州人也只是听说涂县瘟疫,他们便慌慌张张往外跑,根本没有见到感染瘟疫的人。
可到处都被封禁了,不让他们出去。
这反而让他们确信真有瘟疫,一个个拼了命都想逃出去。
明州就算不考虑瘟疫,情况也非常糟糕。
暴雨之后,明州水灾,本该有人来治水,调度灾民,收拢灾民,给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
可如今,瘟疫的消息甚嚣尘上,明州知州不知生死,督军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当地知府也完全不管。
明州如今确实尸横遍野,但却不是因为瘟疫,而是水患。
大雨还未停,灾难一日比一日严峻。
郑州。
容昭到达郑州的时候,近百人的队伍直接浩浩荡荡扑向知州府。
知州姓丁,收到消息被惊了一跳。
他几乎是蹦起来:“谁?!”
“容昭,钦差是太子太傅容昭,报信的人说,再有一个时辰,容大人就到知州府,让知州准备。”随侍也是惊得不行。
隔壁明州瘟疫,朝廷肯定要派人,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容昭!
十八岁的从一品太傅,女世子。
天下无人不识的户部侍郎,容昭。
丁知州深吸一口气,忙吩咐:“快,让人烧水,准备吃食和衣物,另外,将大夫全都召集起来,还有,把银行行长叫来,准备迎接容昭。”
钦差是不同的人,就要有不同的态度。
容昭显然是实干家,虽然是女子,但却是出了名的有本事、行事果决,对待这样的人,一定不能来虚。
况且,这位背景深厚,既有地位,又有能力,丁知州一点不敢拿大。
整个知州府全部动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容昭到时,丁知州已经在门口等着。
容昭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