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审下去, 荣妃当然也是不可能清白的,只会将罪名坐得更实。顾清霜清楚这一点,荣妃自也知道。
几日之后, 太后去往行宫的次日,荣妃差了人到怀瑾宫, 说要见顾清霜。顾清霜原没心思见她, 听言倒也起了几分兴致,想听听荣妃究竟能说出些什么来。
这样位高权重又有家世撑腰的人,总该拼尽力气找一找出路才是。
她便乘着暖轿不紧不慢地到了景明殿前。景明殿殿门未关,暖轿落定之时她揭帘一瞧,就瞧见了荣妃的身影。
外明内暗, 荣妃端坐在主位上,身形被殿中的昏暗笼罩,平白透露出几许苍凉。
顾清霜朱唇勾起,搭着阿诗的手提步走进殿中。旁的宫人都识趣地留在了外头, 待她进了殿, 阿诗回身阖上了门。
顾清霜施施然走到侧旁, 边落座边笑言:“荣妃姐姐这个时候怎的还有闲情逸致见我?”
荣妃抬眼, 视线淡淡从她面上扫过:“我们做个交易。”
顾清霜美眸一定,凝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以姐姐今时今日的处境, 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我交易?”
“皇位。”荣妃眸光微凌,“你退一步,我们一起除掉皇后与嫡子, 我便说服太后、说服施家, 扶持你的儿子承继大统。”
有那么一瞬, 顾清霜怦然心动。
若能将施家收为己用自是好的。自与柳家结盟她就得了不少好处,施家的势力却比柳家更大。倘若施家有意扶持予显, 予显的出身便不再是问题。
荣妃又道:“你盛宠不衰这么多年,皇位原本也非遥不可及。只是有皇后在上面压着,你、三皇子,终究矮人一头。可你若先杀了我再除皇后,施家断不会容你活命,倒不如与我联手,对我们都好。”
她的口吻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好像生怕她没有那份野心,直想劝她相信但凡施家准允,皇位便是她盘中之物。
顾清霜嫣然一笑:“可我现在只想看姐姐送命。日后如何,我倒并不十分担心,姐姐说该如何是好呢?”
荣妃眼底骤然一颤:“你……早已有所图谋了?”
顾清霜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一路从尚仪局的女官爬上如今的妃位,姐姐为何觉得我会惧怕施家?收买人心也好,威逼利诱也罢,事情到了眼前办法总是有的。倒是这仇家么……”她的美眸打量着荣妃,转了一转,“有南宫敏的例在前,依我看仇家还是要赶尽杀绝为好,死人才最让人安心。”
荣妃不由自主地吸了口凉气,顾清霜又看一看她:“姐姐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这坐着月子,太医原不让出门走动,出来一趟宫人们都紧张得很。”
怕她受风,阿诗带着宫女们将暖轿的窗户用绢绸缠得死死的,又命轿夫将暖轿抬至殿门最近处才扶她出来,生怕她有什么不妥。
其实顾清霜自觉身子尚好,只是没想到荣妃让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说这些,实在没劲。
她便起身向殿门口走去,荣妃半晌不言,直至她离殿门很近了,忽又开口:“你就不怕我拼个鱼死网破?”
声音沉沉,在她心底一震。
顾清霜顿住脚,转过头,轻笑着问:“你想如何?”
荣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帝王的疑心,你承受得住么?”
顾清霜黛眉微挑。
“疑心埋下去,便如种子生根发芽,哪怕是毫不相干的事情,只要他肯多虑多疑,便都会让疑心更盛。你在他身边待得越久就越是危险,越得宠就越可能丧命。”荣妃抿一抿唇,“他的宠爱素来不堪一击。你只为取我性命便将自己置于险处,值得么?”
顾清霜长长地缓息,忽而有种莫名的唏嘘。
原来还有人和她一样把皇帝看得这么透,也会和她一样这般利用皇帝啊。
若放在刚进宫的时候,荣妃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有所退让。
但现在……
荣妃说得仍旧不错,但皇帝可能没机会滋生那许多疑心了。
荣妃便在满心期许中闻得顾清霜浑不在意的一声轻笑,接着便又向外走去。绣满花纹的大袖衫仿佛忽而有了嘲讽的意味,刺得她眼睛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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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宫里,皇后坐在茶榻一侧,无所事事地寻了本话本自来读。这世道女人能做的事太少,长日无聊,书就愈发像一方避风港。她读起来,投入进去,就仿佛有了另一段人生。或悲或喜,都比闲着强。
珠帘声撞响便也没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芷青绕过影壁,抬眸看了看,放轻了脚步上前:“娘娘。”
“嗯?”皇后应了声,又过了一息,目光才从书上彻底移开,看向芷青,“怎么了?”
“柔妃刚才去见荣妃了。”芷青简明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