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方才片刻的沉默,是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如何让他换换心情。
他失笑,无奈地吁了口气。虽没心情,也还是应了她的要求,着袁江取了棋盘棋子过来。
黑白子实在是个神物,一旦下得投入了,便如入无人之境,心思只顾想着眼前的棋局,无暇顾及的事情。一切声响也都会化为乌有,身处闹市,也可觉得安静至极。
顾清霜求的便是这一点。就让明嫔且先跪着、先哭喊吧。他原也不想听,她占住他的心神不过是顺应他的心意,明嫔可不能怪她。
明嫔就这样一直跪到了傍晚。顾清霜棋下得不好,却会耍赖,他哭笑不得地陪她玩,一盘棋就一直下到傍晚也没结束。
袁江犹豫再三,终是上前禀话:“皇上,时辰不早了,该传膳了。”
萧致抬头睃了他一眼,就那么一刹工夫,余光里衣袖一晃。他旋即垂眸,看了眼就拍她额头:“悔棋就算了,还敢偷棋子?”
“……”顾清霜一手揉着额头,一手不服不忿地将棋子放了回去。
他随口笑道:“是不早了,传膳吧。”袁江躬身去传话,他略微活动了一下,神思从下棋和与她逗趣里抽回来,外面的声音就又清晰了。
“皇上……”明嫔的声音比白日里更哑了,虚弱分明,“臣妾冤枉……”
“臣妾没害端嫔……”
顾清霜暗自撇了下嘴,猜想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已很狼狈了,就拽一拽他:“皇上。”
萧致:“嗯?”
“明嫔已在外头跪了大半日了。”她声音放软,“皇上去看看吧……若她真有冤情,便听她说;若没有,便着人送回去。秋日寒凉,容易跪出病来……事情到底没有证据,别让旁人议论皇上苛责。”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他眉宇微挑,分明不快于她又这样发善心。听到末处,又舒展开来,因为她实是为他着想的。
可他自然懒得为了这个出去,只随意地吩咐宫人:“带她进来。”
顾清霜抑住笑容,兀自端起茶来抿。
明嫔已跪了大半日,自是没力气起来的。宫人半拖半扶着她进来,又将她撂在地上,显得她更狼狈了。
而她,要做的偏还是求情的事。
顾清霜又抿了口茶。
他呢,喜欢的实是妃嫔们美好的样子。或端庄优雅、或小鸟依人、或才情卓绝。后宫又终究不比朝堂,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嫔妃若揣着他喜欢的样子有事来求,只消他心里过得去,也就没什么绝对的不可。
而楚楚可怜的模样,诚然也不是不好;在恰当的时候,凄惨狼狈亦未必就不能惹得他怜惜。
只是,这前后两样,最好还是不要同时出现。
──她们可以有事来求他,也可以用凄惨狼狈令他不忍,但唯独不要带着这样的凄惨狼狈来求他。
人不能把自己扔进尘埃里。
一旦置于尘埃就难被高看了,只会让人厌烦,结局也多半事与愿违。
顾清霜接着饮茶。
明嫔还在哭诉着,无非就还是在殿外说的那些。
他说:“你若只是说这些,便不必再多言了。”
“皇上……”明嫔膝行上前,抓住他的衣摆。
啧啧……
顾清霜心里摇头。这举动一出,更显得卑微不堪。
他淡漠地看过去:“明嫔殿前失仪,禁足半年,搬出永宜宫,让荣妃另行安排住处。”
“皇上……”明嫔大惊,呼吸凝滞住,眼里的泪珠也凝滞住,望着他怔怔然说不出话。
顾清霜无声地搁下茶盏。
茶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