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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一盏烛火在厢房中央的桌上微微扑腾着,裴元修正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我,明明灭灭的烛光下,他的表情显得格外的温柔。
我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只见他微笑着道:“醒了。”
“嗯。”
“饿吗?”
“嗯。”
“那起来了吧。”
我大概是睡迷了,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清醒过来,自己撑着坐起身,他已经把挂在木架上的衣服拿下来递给我。
我一边穿衣一边问道:“离儿呢?”
“她一直陪着那个薛慕华,刚刚回来看见你在睡觉,不想吵着你,我让她出去玩了。”
“元丰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暂时还没有。”
“我睡了多久?”
“你说呢?”裴元修微笑着道:“天都黑了。那位无畏大师单独给我们安排了晚膳,你快起来吧,不然他要过来问我要人了。”
“哦……”
我轻轻的叹了一声,自己还真的睡了很久。也许实在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了,接连跑了陇南、武威,回来经历了一场大战,这些大概还只是身体上的疲劳,最让我觉得倦怠的,是那一晚和正觉,也就是我的二叔打那些禅机。
他的嘴,比傅八岱还严,而我对他,还不能有丝毫的不客气。
想到这里,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裴元修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没事。”我做出一点笑容,穿好衣裳便站起来了。
谁知刚一起身,也不知怎么的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又跌倒下去,幸好裴元修眼疾手快,急忙一伸手将我揽进怀里。
“怎么了?”
“……”
我撞进他怀里,还有些发懵,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刚刚那一瞬间,人好像踩在棉花上,眼前也一片空白,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似得。
奇怪,我都休息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青婴?”裴元修关切的看着我:“你不舒服吗?”
抬起头来,对上他焦急的眼神,我急忙笑着道:“没事。可能是睡了太久了,人有些糊涂了。”
话音刚落,突然,耳边听到了一阵远远的,悠长的钟声。
我和他都愣了一下。
这么晚了,怎么还打钟?
若说现在是普通人吃晚饭的时间,可天目寺这边的僧人还是依循的过午不食的修行法则,他们是不会用晚膳的。
正奇怪着,又是一声悠长的钟声传来,带着声声颤迹。
明明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不知为什么,却让我有一种震耳欲聋的错觉,那钟声竟然一直响到了脑子里,来来回回不断的在脑海中盘桓,久久不散。
我一时愣在了那里。
裴元修也愣住了,下意识的道:“这是——”
他的话没说完,第三声钟声已经传来。
这一声钟声,隆隆不绝,仿佛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我蓦地感觉胸口一阵绞痛,顿时整个人都差点瘫倒下去。
裴元修急忙用力将我抱在怀里:“青婴,你怎么了?!”
“这,这钟声——”我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抬起头来看向他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了。
这钟声是——
“砰”的一声,我们厢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因为力道太大,那扇门反撞到一旁的墙上,又是一声巨响,我和裴元修都猛地惊了一下,转头一看,无畏和尚一脸惊慌的表情站在门口,看着我的时候,那双眼睛都发红了。
“大小姐!”
“……”
我突然之间喉咙全哑了,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高大的身躯此刻也在微微的发抖,好像一座巨大的山峰快要倒塌了一般,他又咬了一下牙,才慢慢的开口道:“正觉师叔——圆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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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漆黑的天色,被天目寺中通明的灯火照亮了。
当我被裴元修半扶半抱着,跟着无畏和尚一路拾阶而上,耳边一直响着众僧侣低沉的诵经声,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仿佛声声梵唱,涤净人灵魂中的污秽。
走到那间小小的禅院门口,裴元丰他们显然已经知道出事了,全都聚在了这里,却都没有进去,一见我们来,立刻迎上来道:“无畏大师,天目寺这么晚击钟,是有什么事?”
无畏和尚没开口,我轻轻道:“是住持方丈圆寂了。”
“啊?!”
他们全都惊讶不已,裴元丰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可要进去拜别方丈。”
“不必了。”无畏和尚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嗡着声音道:“师叔他平时也不见外人,现在他圆寂了,自然更不想见外人。”
说完,大手一挥,周围的人原本还想说什么,都被他这一个动作给利落的截断了。
然后,他转身朝着我道:“大小姐,你进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裴元丰他们全都微微蹙起了眉头,但还没有人开口,倒是旁边一些守候的僧侣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轻的,看起来还有些莽直之气的僧人上前一步,说道:“无畏师叔,您刚刚也说了,住持方丈不愿见外人,这位女施主——”
他的话没说完,无畏和尚顿喝一声:“你知道什么!大小姐是师叔的侄女儿!那是外人吗?”
这话一出口,我听见周围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几个沉不住气的小沙弥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摔了手中的木鱼。
“什么!?”
“住持方丈是——”
“颜家?住持方丈是颜家的人?!”
“嘘,小声一点!”
我向周围环视了一眼,对上那些诧异中带着惊惶的目光,轻轻的叹了口气。
颜家二子颜贻之出家为僧这件事,虽然不是秘密,但在颜家绝对是个禁忌,既然是禁忌,自然就没有人会去提起,因此久而久之,大家好像都被训练成了一种习惯,将这件事,将这个人,埋进尘埃里。
而他在天目寺清修这些年,自然也不会愿意再沾惹上任何的红尘俗世,尤其是颜家的。
再加上,天目寺中,老一辈僧人已经全都埋骨塔林,知道他来历的人少了,有资格谈论的人更少了。
这样一来,这件事,就真的成了一个秘密。
不过今晚,无畏和尚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倒并不是要拆什么台,因为他毕竟还是颜家的人,对于他的死,是佛门的事,也同样是西川的大事,一方面天目寺要做好他的后事,另一方面,也必须让颜家知道这个消息。
看不出来,无畏和尚倒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对着裴元丰还有唐婷他们几个说道:“住持方丈是我的二叔,颜家的二爷。他圆寂也是一件大事,我先进去看看,有什么安排,我会随时跟你们交代的。”
这话一出,安阳公子和唐婷都立刻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