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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他却又停了下来,长久的沉默着,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却看到他的目光注视着摆在床边的一个烛台,烛火摇曳,在晦暗的夜里散发着暖融融的橘红色的光芒。
而那光芒映照在他的眼中,也给他的目光染上了一片暖意。
一瞬间,他好像置身在三月暖春,整个人都变得轻了起来。
这时,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然后望着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当我刚刚知道我的身世的时候,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差一点,就熬不过来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不过我倒是明白为什么他要所有的人都出去了,看着他苍白的脸,我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但心里仿佛也被那烛光照了进去,有了一点光亮。
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这个情况下,跟我,说这件事?
看着我有些茫然的眼神,他的笑容中露出了“果然如此”的一点无奈,说道:“是因为,在知道我的身世的时候,我也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
“对。”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因为那一动,似乎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顿时眉头拧紧“唔”了一声,我急忙道:“你还是不要说了。有什么话,等治好了再说,不好吗?”
他咬着牙,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楚,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终于缓过了一阵,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切,却抬起头来又对着我一笑:“我一定要趁现在说。因为只有这一刻,你不会被我吓跑。”
“……”我说不出话来,看着他脸上的汗,轻轻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给他擦拭。
我这个举动,就已经不再阻止他了,裴元修微笑着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无意中知道了我的身世,知道了我这个被世人奉为国之根本,朝中大臣竞相奉承的太子,竟然不是皇族之子,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竟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
即使是普通人,知道自己相处几十年的父亲居然不是亲生的,都会感觉晴天霹雳一般,而他,他的身份如此特殊,这个真相对他来说不仅仅是真相,更是重大的打击。
若是心性稍微有些软弱的人,也许真的会如他所说,熬不过去。
可他——
裴元修望着那一盏烛火,慢慢说道:“那个时候,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好像天塌地陷一样,周围过往的人,他们对着我请安,对我恭顺,甚至对我笑,都会让我感到恐惧。不是恐惧他们,而是恐惧,一旦真相被揭露,这些人的谄媚,都会立刻变成讽刺;他们的恭顺,都会变成伤害;他们,也不会再有人对我笑……”
“……”
“我的一切,都会消失掉。”
“……”
“那一天,我就像一个幽魂,找不到自己的归处,只能漫无目的在宫里乱走,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对我行礼,对我奉承,我却越来越害怕,甚至连看到一个人影都会怕。”
“……”
“我不怕他们存在,我是怕他们会离开。”
“……”
“所以,我几乎是仓惶的逃窜,避开所有的人。”
“……”
“然后,我走到了一条很安静的小路上。”
他说到这句话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受伤之后原本气息就弱,还是因为回忆里那份温柔,他的声音也轻了起来,如梦如幻一般——
“那条小路很窄,两边都是茂密的竹子,把整条路都遮蔽起来,我一个人走在里面的时候,好像那条小路也终于把我跟别的所有人隔开了,让我觉得有了那么一刻的安静。
然后,我听到有人在念词。
雅意浯亭宽碧,何心禁路宽华。芝兰玉树侍臣家。一段洛滨图画。
庆事两年亲见,今年福寿堪夸。更从头上人添些。却是八千岁也。
你一定想不到,我满心的彷徨,满心的无措,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就完全消失了。
我跟着那个声音慢慢的往前走,就看到了内藏阁,大门还虚掩着,竹叶的影子落在门上,晃晃悠悠的,随着那个声音起伏一样。等我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坐在窗边,拿着一卷书,在笑。
她的皮肤很白,白皙得像一整块羊脂玉,没有一丝瑕疵;她坐在窗口,阳光正好照在她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