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里的哗哗水流,间或夹杂的痛苦呕吐,刺得桑瑜僵在原地,慢慢红了眼圈。
没过多久,蓝钦走出来,给她写一行字,“是何嫂做的吧?抱歉,我吓到你了,继续。”
桑瑜脸上发烧,强烈反对,“还继续什么!”
蓝钦望着她,“那你相信了吗?”
桑瑜卡住,一时回答不出。
他莞尔,眼尾微弯的弧度格外温存,“没事,我们继续。”
对峙失败,再回到厨房,桑瑜彻底笑不出来了。
蓝钦刚才每一个真实的反应都历历在目,她看得出来,绝没有掺假。
何嫂拍拍她的手臂,“我跟你说过了,没用的,先生一口就能尝出不对劲儿。”
桑瑜咬咬唇,“他总这么吐吗?”
“可不是嘛,”何嫂连声叹气,“先生今年才二十四,多年轻,长得好又有本事,你知不知道,他随便画一张设计图就能值好多钱的。可惜落下一身的毛病,像个正常人那么过日子都做不到。”
“他们家真是作孽哦……”
桑瑜隐隐觉得何嫂的话涉及到了蓝钦家事,她不方便多问,只管闷头做东西,手起刀落,一片菜叶不小心切成了丑兮兮的三角形。
天色转暗时,两份完全相同的蔬菜蛋羹出锅。
蛋羹色泽鲜嫩,喷香诱人。
桑瑜把两碗一起端到茶几上,给蓝钦说明,“一份是我的,一份是何嫂的。”
第二步,真假蛋羹同步出现,看蓝钦是否真的能够分辨。
她先拿个空碟,每碗舀出两勺给陈叔。
陈叔使命感十足地品了又品,直到吃光也没分出有什么差别,竖大拇指,“好吃,都好吃。”
桑瑜给自己也盛了两勺,反复细细尝过,凝视蓝钦的眼睛,“先生,不骗你,真的一模一样。”
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这两碗到底哪个才是她做的。
蓝钦扬唇,伸出手。
桑瑜把勺子给他,皮肤相碰时,感觉到他更冰了许多的指尖。
她嗫嚅,“先生……”
先生别吃?先生别试了?
可到此为止,她真的信了么?
蓝钦明白她的犹疑,按从左到右的顺序,当着三双瞪大的眼睛,先吃下左手边这碗。
陈叔和何嫂四只手握成拳头,桑瑜紧张地身体前倾,眼都不敢眨。
蛋羹的香味蔓延口腔,滑入咽喉。
蓝钦胸口起伏几下,放下勺子,来不及多看桑瑜一眼,再次冲进卫生间,把胃里好不容易拥有的那碗米糊彻底吐干净。
桑瑜跟着跑过去,眼巴巴等到门开,马上搀他的手臂。
蓝钦靠着门框,脸上素白,喘息沉重,有些涣散的目光定在她软白干净的一双手上。
他最讨厌有人同情他,可怜他,搀扶他……
可现在,想扶他的人是桑瑜。
他拒绝不了。
“你怎么样?”桑瑜见他怔愣,急得跺脚,“胃疼吗?喉咙疼吗?你哪里难受赶紧写给我看看!”
她没闲心顾虑太多,干脆上手,半扶半拥,强行把蓝钦带回沙发边,压着他坐下,热水杯塞进他手里,“快点喝口水!”
蓝钦很清楚,她的关心紧张,只是把他当病人,跟康复中心里任何一个患者都没有区别。
但他仍旧开心,为了哪怕一点点的亲近。
他把左手边的碗推得老远,右手边的碗搂近,朝桑瑜弯弯眼,开始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
桑瑜也在这个时候发现,蓝钦捧起的碗中,深埋着一块特殊的三角形青菜叶,的确是她亲手切的,她有印象。
蓝钦选对了。
她心里翻江倒海,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蓝钦三两下就把蛋羹吃光,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可是没吃饱,胃又吐空了,蛋羹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他恋恋不舍舔舔唇,暗暗庆幸,还好幸运地先尝了左边那碗,吐完还能吃下这么好的东西,否则顺序换过来,都要吐掉了。
桑瑜闷声问:“怎么样?”
蓝钦笔一挥,“好吃!”
桑瑜要哭了,她问的是他身体怎么样,他刚那么难受地折腾过,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夸她!
她丧气地双手捧脸,失神喃喃:“先生,你懂不懂,太好说话会被欺负的,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在欺负你……”
蓝钦还端着空碗舍不得放,用摇头尽力反驳她的话。
桑瑜叹气,他作为出钱方却这么乖,更衬得她矫情又心狠。
她的自责达到顶峰,鼻酸得厉害,生理性眼泪无意识沁出两滴。
蓝钦看到她大眼里罩了层薄亮的水光,莹白眼廓漫上微红,他心一抽,匆匆扯了张纸巾,想沾沾她睫毛的湿。
桑瑜发现了,皱眉盯着他,不太确定地问:“……你要给我擦眼泪吗?”
蓝钦被看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伸向她眼角的手僵在半空。
她还真的猜中了。
桑瑜越发不是滋味儿,就算是蓝钦情愿吧,可他的确被她坑得很可怜,不但不生气,还惦记着要给她擦擦鳄鱼泪。
傻兮兮的一根筋。
她心口莫名爬上细细的痒,像有微凉的手指在轻柔拨弄。
擦眼泪而已么?她同意了。
桑瑜吸吸鼻子,血液有些升温,倾身朝他凑近了一点,大大方方,把一张细白软嫩的脸扬给他,轻声说:“给你,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