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挺好的,姑娘家长得漂亮是好事。”晋国公挨着乔氏坐下,他身形高大,一下子就挡住灯光,好似将乔氏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下。
想到云黛,他颇为感慨,“都说女大十八变,云丫头可不就是越变越好看了。我还记得当年将她领回府时,那么丁点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说话也有气无力。没想到养了这几年,竟出落得如此标致。沈忠林算得上相貌堂堂,却也不是潘安卫玠那般的美男子,想来云黛是像了她生母柳氏……怪不得当年柳氏在云州,沈氏宗族的那些登徒子们频频骚扰,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忽的又想起什么来,当笑话般与乔氏讲,“前几天李大斧头还跑来军中寻我,我问他何事,他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半晌不说话,你是没瞧见他那副样子,真是滑稽极了。后来我又问了他一遍,他才开了口,说是他们家小子看上云黛了,想跟咱们结亲家。”
李大斧头是晋国公麾下副将,正四品郎官,在陇西地界算是很高的官职了。乔氏眯着眼睛,轻抚过手腕上的赤金红宝石镯子,“他家小子,是指他家小儿子?”
“是啊,他老来得子,那李小郎今年好像十六岁,说是上回在街上凑巧见了云黛一面,之后便茶饭不思念念不忘。李大斧头他家夫人是只河东狮,向来最珍爱这老来子,见儿子相思成疾,拧了李大斧头的耳朵要他想办法。”晋国公懒散往床边靠了靠,哼笑道,“他有什么办法,不就只能硬着头皮求到我面前了。”
乔氏道,“那你怎么回的?”
晋国公道,“我肯定不答应的,李大斧头人不错,可他家那小子生得黑柱子似的,哪里配得上云黛?我只说云黛年纪还小,尚未及笄,府中想再留她两年。”
乔氏苦笑,“留两年怕是难了,所谓一家好女百家求,何况云丫头生得那样好,真要放出择婿的风声,咱们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被媒人踏破。”
“夫人你这话说的,陇西又不是就我们一家有女儿。”
“哼,你别不信,我不怕与你说,这些时日,我陆陆续续收到十几封帖子,皆是邀我去府上做客。他们哪里是请我做客,分明是来探我的口风。云丫头这还没及笄呢,等再过几个月她及笄了……”
乔氏单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苦恼,忽然,她抬眼直直地看向晋国公,“夫君,你说,如果我们留下云黛,让她当咱们的儿媳妇……”
她话还没说完,晋国公就严肃打断了她,“夫人你糊涂了,我们一直将云黛当女儿来养。阿缙他们也一直将云黛当妹妹来看,从小都是兄妹的情分,这怎么能乱!”
乔氏噎了一下,见晋国公正色凛然,眸光闪了闪,嘴上慢慢道,“表兄妹亲上加亲的那么多,何况云黛她又不是你我亲生女儿。”
晋国公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我当初将云黛接回来,是为了报答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养了这些年,忽然将女儿变成了儿媳,外人要如何看待我们国公府?而且我看云黛待阿缙他们一直是恭敬有礼,真心实意当作兄长来看的。那孩子最是心细懂事,你切莫在她面前表露其他心思,万一叫她察觉到,她该置身于何地?”
“我知道的,我也一直将她当女儿看的。”乔氏心说,先起这份心思的不是她,而是三郎啊。
都说知子莫若父,要她说,晋国公这个父亲就是个糊涂板子,压根看不懂儿子们的心思。三郎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她清清楚楚看到这一年来三郎对云黛的态度变化,那份热忱劲儿早已超出了兄长对妹妹的关爱。
乔氏叹了口,弯腰脱下绣鞋,转身往榻上去,“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我只盼着阿缙赶快回来。”
其余几个孩子还小,再拖个一两年也无伤大雅,当务之急的是先解决长子的婚事。
***
积雪融化后,谢仲宣和谢叔南便一道去郡学报道。
本朝科举常设科目众多,譬如明经、进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道举等等,其中又以明经、进士二科为主。按照往年的取士人数来看,明经科取士是最多的,但因进士科的难度比明经科要高上许多,是以进士科中选的士子乃是最尊贵荣耀的。[1]
谢仲宣要考的便是进士科,他幼时便立志要考功名,三年前的院试他中了案首,今年下旬已报了乡试,还有半年时间便要赴试,他也越发勤谨,蓄势待发。
相对于学进士科的谢仲宣,谢叔南则是一门心思扑在明法科。他是去年考的院试,脑子聪明再加上临时抱佛脚,倒真叫他考过了。
对此晋国公欣喜不已,觉得他谢家儿郎就是天资聪颖,好地出不了孬种。乔氏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私下里还是会有些感慨,觉得自家这混小子随便看看书都能考上,叫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生情何以堪?老天爷何其不公。
于是今年秋闱,谢仲宣谢叔南两兄弟一起下场。
哥哥们在郡学勤奋苦读,云黛则在家跟着乔氏学习管家、理财和女红。
虽然她一直很怀念在乔家家塾读书的时光,但她已经十四岁了,年初又来了癸水,一切都宣告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已经过去了,她该待字闺中了。
女子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知道晋国公和乔氏会将她许给怎样的人家,但她相信他们会给她挑个归宿。
眨眼三月过去,绿荫浓郁,蝉鸣匝地,一派盛夏葱茏景色。
夏天来了,阔别陇西五年之久的世子爷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