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朗身穿常服,腰束玉带,临风而立,宛如一尊精致清俊的玉像,成星卓则是做武官装扮,爽朗利落,如同刚出鞘的利刃一般难掩锋芒。
本朝对于官宦的服色、配饰有着清晰的规定,申氏略一打眼,便知道这二人皆非凡俗之辈,颔首示礼,主动道:“我娘家姓申,夫家姓赵,夫君忝居燕侯之位,此前小妹宝澜在此,恐怕多承关照,今日便在此谢过了。”
什么,燕侯?!
原来这位夫人便是燕侯之妻,朝云闹闹乃是燕侯之妹?!
嵇朗与成星卓闻言,俱是吃了一惊。
嵇朗一直以为赵宝澜便是郑家之女,尚且在猜测申氏是何方神圣,忽然得知心上人竟是燕侯之妹,自己此去之前幕僚推荐求娶的对象,实在是心潮翻涌,惊骇难言。
成星卓早就知道认亲之事的内情,虽也诧异,接受的却也快,敛衣向申氏行个礼,笑道:“我早听宝澜提过,道是她虽然忘记了许多事情,却仍然记得嫂嫂温柔娴雅,十分亲和慈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是吗,”申氏被他拍的高兴了,看一眼旁边的小魔王,欣慰的说:“你这么乖的吗?”
赵宝澜当即就顺着杆子往上爬,感激的看成星卓一眼,说:“我一直都很乖鸭!”
申氏心里舒坦了,脸上笑意深深。
成星卓见状,便再行一礼,正色道:“家父乃是当代昌国公,此前曾与老燕侯同征突厥,说来也是故旧,在下成星卓,忝为世子之位,夫人有礼。”
“哦,原是昌国公世子当面,”申氏还了礼,笑道:“青年俊彦,前途远大。”
成星卓礼貌的笑:“您太客气了。”
嵇朗淡淡瞥了成星卓一眼,敛袖行礼道:“此前我前往贵府拜访,却听说嫂夫人因故南下,竟不曾谋面,实在是一桩憾事,不想今日居然在荆州遇见,更不曾想宝澜居然就是燕侯走失的小妹,当真是机缘难测。”
申氏此前匆忙南下,并不曾与嵇朗碰面,现下听他这般言说,当即便反应过来,亦是笑着还礼道:“昌武侯——这可真是赶得巧了。”
嵇朗笑着同她寒暄几句,又问成星卓:“世子是否早就知道宝澜的身份了?”
成星卓神情诧异,目光温和的看一眼小魔王,难掩亲近道:“原来你之前没有同昌武侯提过?”
“……”赵宝澜:“???”
朋友,我好像也没跟你提过啊????
当时不就是说我不是郑家的女儿吗,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燕侯的妹妹了?
不等赵宝澜回答,成星卓便笑了,向嵇朗道:“我也是一知半解罢了,只是之前晚上同宝澜一道出门,才听她说了几句。”
赵宝澜脑袋上的问号又多了一个。
成星卓发觉了,便含笑问她:“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赵宝澜挠挠头,道:“那倒也没有……”
意思是那么个意思,只是怎么叫人听着那么不对劲儿呢。
成星卓但笑不语,嵇朗站在一边,神情隐约带着些许落寞,却也不责备她,只温言道:“你此前怎么也不同我提?早知如此,我也可以早些帮你与你嫂嫂相聚。”
成星卓:“……”
赵宝澜却被他说的愧疚极了,这么一搞,倒好像是她格外信任成星卓,有意防备着朗哥哥似的。
她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嵇朗反倒笑了,和风细雨道:“那时候你嫂嫂未到,你又不记得过往之事,只怕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便是赵家小姐,谨慎些也是好的。也要怨我粗心大意,竟不曾察觉此节。”
他声音轻柔,人也俊逸,赵宝澜感动极了:“朗哥哥你真好。”
嵇朗莞尔,不动声色的同成星卓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挪开了目光。
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火药味,申氏察觉到了,却也没说什么,听嵇朗出声相邀,又想着须得应对郑家和李氏那边,便点头应了。
嵇朗吩咐人去备宴,预备今晚为申氏一行接风洗尘,一尽地主之谊,将这些都安排完,方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同成星卓道:“我只顾嫂夫人和宝澜,倒将世子忘了,皇令在身,不好延误,世子还是早些动身吧,来日到了金陵,我必得登门讨一杯水酒才好。”
成星卓听罢也不失落,朗声而笑,点头应了,向几人辞别之后登上官船。
往里边走了几步,他又折返回来,同赵宝澜道:“我早先叫人去找你宝蝉姐姐的家人,现下已经有了眉目,你在金陵行事不如我便宜,来日到了金陵,便到昌国公府去寻我,知道吗?”
赵宝澜又惊又喜:“好鸭!你什么时候叫人找的?”
成星卓挑了下眉,却买了个关子:“不告诉你。”
官船动了,水波渐起,他站在船头凝视着她。
风吹起他的衣袍,有种萧瑟凛冽的沉肃,像是一把好刀出鞘时的爽利,又像是刀尖上的那一点白光。
“赵宝澜,”成星卓冲她招手:“我们金陵见!”
赵宝澜笑着朝他招手:“一言为定!”
成星卓也笑了,电光火石之间同嵇朗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彼此眼底看出了隐藏着的锋芒。
一触即分。
就像是江边的水波,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