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响起昨夜她的声音。
——“小灵芝,你自个来求我的,怎么,又反悔了?”
——“灵芝,刚刚那酒可是你逼我喝的。”
唇微张,裴令之忽而反应过来,将视线投向了周围。
等……
等等,这里是……
陌生而熟悉的房间让裴令之原本清醒了些的脑子,又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登基后,因她说每日早起上朝要走的路太远,他便在皇宫旁重新给她安置了一座宅院,一切都按她喜欢的来,当时还得了她一句“不错”……
可是。
眼下的这间屋子,分明……分明是她从前宅邸的卧房。
怎会……
裴令之迷茫一看,才发现不只是他送她的那鼎香炉,其实这屋子有很多原本都不该在了的东西,如今竟都还摆在原位。
比如那幅字画,她早说过不太喜欢,只因是先皇赏的不得不多挂上几日,挂了半个月后她便扔进库房里不愿再看了……
如今先皇已去,她又不喜那幅字画,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再挂出来的。
视线掠过房间中的一切,终于,回到了床边。
床榻边,如破布般,掉落着几件红衣。
裴令之怔怔地看了许久,还是扶着桌椅,迈着遍布青紫指印的双腿,缓慢走了过去。
来到床边,他撑不住身体里的酸软无力,扶着床架半跪坐在了冰冷的地面。
那几件红衣的样式也清晰映入眼中。
是。
婚服。
一套他眼熟无比的,婚服。
裴令之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许久,他僵硬着捡起了地上的红衣,一个被衣裳掩盖着的金色酒瓶随之暴露了出来。
“嗯……”裴令之的脑海中骤然传来一阵被尖锥刺入般的痛。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下一刻,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播放起一段令他分外熟悉又异常久远的记忆。
遍布大红的婚礼、抛弃一切出宫时的忐忑、抱着酒瓶求她时的绝望与孤注一掷……
那些已然久远的记忆,鲜活得恍若就发生在昨日。
……或许,不只是恍若。
一个令裴令之遍体生寒的念头忽而出现在他脑中。
他仓皇将视线投向床帐中那抹模糊的身影,想要喊她,想要向她确认,想要听她说,没有,她没有杀他……可当真的触碰到她的手臂时,他又忽而如被烫着了般猛地收回了手。
裴令之浑身发冷。
他不敢问她。
良久,他忽而想起什么,几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低头看向了自己胸口。
大婚后不久,中元节的宫宴上出现刺客,他为她挡下一剑……得了她三日关心。
那之后,他的左胸上便留下了一个难以消除的丑陋疤痕。
裴令之颤抖着摸向自己左胸。
那里。
有昨夜她留下的诸多印子,可表面,平整光滑……没有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