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朱雀桥 画七 6470 字 7个月前

纪婵听了他这话,头一回生出了些无力感,她身子微缩,腹中依旧残留着灼热之感,并没有接男人之前的话,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你方才哭了?”

她声儿有些迟疑,想来也是觉着哭这个字眼和他是万万不搭的。

袁远重重地捏了她手掌一下,面不改色地否认:“自然没有。”

纪婵于是轻嗯一声,没再开口了。

妙婵宫一片寂静,时间渐渐流淌,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上蒙着的那块巨大灰幕被一双大手猛的撕开,远边儿太阳露出了个头。

纪婵这下是真的有些耐不住翻了个身,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卷翘的睫毛低低地垂在眼皮子下方,像柄小扇子一样整齐地落着,“你不是已在回国的路上了吗?这般赶回来可有何影响?”

“不碍事,等你身子养好了,再带你一道回。”

纪婵眼睛又睁了条缝,没理会这人的胡言乱语。她再怎么说也是大燕公主,哪有在晋国出嫁的道理?

她手指尖微凉,捉了他温厚的大掌贴在一侧脸颊上,男人目光骤然幽深,手掌上常年习武而磨出的老茧蹭过细嫩的肌肤,惊得他脊背挺直,身子紧绷。

他们从未靠得这般近过。

“别吵,有些困,肚子疼。”

就这么算是敷衍的一声儿,因着那颗甜枣着实甜到了心里去,高傲到天上去的男人竟就真的噤了声,只那只手半分没有抽开,愣是叫她枕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升到正中,他才轻手轻脚起身去了御书房。

胡元对这位皇太子算是熟悉,见他来了,不急不慢地迎上去,笑得恰到好处:“皇上正在处理政务,太子有何事,老奴先进去通报一声儿。”

袁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也真的没再往前了。

旁人不知道他们两的关系,胡元却是从小跟在纪焕身边,与他没少打交道,哪回他进去还需要通报的?晋国的军机要地,他纪焕不也是说闯就闯的?

不过是昨夜他情急了些,说的话也不算客气,这人成了精,替主子出口气呢。

御书房中,纪锦绣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不过一夜的功夫,身上已没了完整的地儿,精神也算不上好,满脸憔悴,嘴唇上布着密密麻麻的咬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过两月,从高高在上的锦绣郡主到犯上作乱的阶下囚,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不过如今心爱之人已死,心也枯成了灰,肉体上的疼痛折磨倒越发麻木了。

纪焕手里捻着紫檀手钏,一颗颗转动着手里的珠子,半晌才抬了眼皮看她,问:“说还是不说?”

纪锦绣目光涣散,她抬眸看着自己这个表弟,像是头一回认识一般,片刻后才低低地笑,摇头道:“我说了皇上不也还是不信?”

“这倒也是。”纪焕点头颔首,面色阴鸷森寒,“当初左将军府的杀令是父皇下的,你锦绣郡主三十多年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也是父皇给的,你若当真有那样的骨气拒绝这一切殊荣恩宠,也还算是有骨气,能叫人高看几眼,可你一边享了这份待遇一边自视清高,这叫吃里扒外。”

纪锦绣胸膛起伏几下,最终也没有说什么,自从赵谦死后,她便一直是这副模样,不言不语的就连用刑的时候也不多吭一声。

“没有撬不出来的话,只是打得不够狠罢了,此人就交给孤吧。”袁远从外间走了进来,笑声清寒。

纪焕皱眉,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眉心舒展开来,问:“无大碍了?”

“服了药,现在睡下了。”因着昨夜的失礼,袁远的声音尤为温和些,清醒过来之后,自然女人和兄弟缺一不可,两者又是兄妹关系,纪婵和他成婚之后,他还得叫这位一声大舅哥。

纪锦绣也是认识袁远的,她目光平和,听到纪婵没事的时候,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值。

她和赵谦两条人命,就连拉个人陪葬都做不到。

许是她的表情有些遗憾,袁远的脸色也变戏法一样阴了下来,他几步走到纪锦绣跟前,笑意渗人,“孤的私牢里一百六十三种刑法,郡主定十分欢喜。”

昨夜妙婵宫那边闹得不安生,纪焕也没闲下来,禁卫军尽皆出动,终于确认当年左将军府的残党一个不剩,隐患不再,纪锦绣留着自然也没什么用处了。

他双手负在身后,有些不耐地道:“人就交给你了,收拾好了赶紧滚回晋国去,天天在朕的宫里晃悠,碍眼。”

说罢,他的目光又落到纪锦绣惨白的面庞上,饶有兴味地道:“你的惩罚远不止于此。”

纪锦绣茫然地抬眸,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孑然一身,也只有这条命能稍稍平息帝王怒火了,郡主府也没什么亲人好友可以连累的。

“朕已下令,削去定北王爵位与封号,往后凡史策上提及,定北王功勋盖世之后该加上一句奈何其女不孝,祸及家门。”

“你的父亲身上也流着你最为不齿痛恨的纪氏的血,你说黄泉之下,他们得知此事,该是何表情?”

纪锦绣眼底泛起涟漪,她挣扎着挪动身子,声嘶力竭地喊:“你怎么能?我父亲母亲为大燕战死,立下汗马功劳,大燕百姓无不敬仰称赞,你怎么能如此作为?”

“是。”纪焕坦然承认,眼带讥笑,“可你父亲的盖世功勋,一世英名,全部被你败掉了。”

“他们在沙场浴血杀敌,为你搏了半世荣华无度,父皇待你如何大家也是看在眼里,你不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敢肆意妄为,百无顾忌的吗?”

纪锦绣彻底慌了,她不停地嘶喊,最后喉咙都哑了,御书房里站着的两个男人眉头都不见皱一下,看跳梁小丑表演一样,她终于泄气,瘫倒在冰冷的地上。

这个时候,她突然后悔了。

只是好像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