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儿莫气,你好好瞧着这每一张对你暗含不屑的面孔,牢牢记在心上,这些都将成为你一路前行的动力。”
“若你日后身居高位,她们所有人,包括你祖母,都得跪下来迎你。”
卧薪尝胆韬光养晦,陈鸢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轻轻咬着下唇,一张清秀的芙蓉面上交织着无措,低着声音道:“可上回爹爹说的是叫我以嫡女身份入八皇子府……”
嫡庶一字之别,地位却将天差地别。
康姨娘目光黯了黯,想起这个气得脑仁都生疼,她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无力地道:“是娘拖累了你们。”
远远的,绕过小路旁婆娑的树影,一行五六人朝着福寿院而来,为首之人长裙曳地,珠环相撞,若空谷幽兰,又似人间一朵富贵娇花。
陈鸢顿时无意识咬上下唇,她嫡姐这张脸,任何女人看了,都要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整个京都,能在美貌上不逊她的,只怕也只有养在深宫后庭那朵帝王花小公主了。
容貌与地位,在这两样上,她输得一塌糊涂。
唯一能牢牢抓住的,只有爹爹的宠爱和姨娘的苦心筹谋。
“大姐姐可是来寻祖母的?祖母在午歇,这会谁也不见。”陈鸢松了挽着康姨娘的手,上前几步,颇为善解人意地解释。
陈鸾不甚在意地扫了眼立在廊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微微勾唇笑,目光暗含讥讽,倾身凑在后者耳边低语:“怎么?迫不及待来瞧我的笑话?”
陈鸢瞳孔微缩,女人声音极妖极柔,转了几个弯儿,好好的一句话生生被她说出七八分的不屑来。
她身子一瞬间有些僵硬,但思及已经撕破了脸皮,便也无惧起来,“大姐姐莫非真以为赐婚的懿旨说收就能收回?”
“姐姐一定十分难过吧,当初瞧上了太子的权势与太子妃的高贵,如今太子被废,若是仍要嫁过去,姐姐这样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该怎么办呢?”
陈鸾漫不经心地轻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能瞒得过谁?我,还是太子?”
陈鸢不动声色强自撑着,也是被她毫不留情面的话激得动了真怒,压低了声音冷哼:“若是我嫁给了姐姐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男人,对姐姐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打击吧?”
陈鸾脸色寸寸冷了下来,眼眸中涌动的雾意却更迷蒙,远远瞧着,像是在笑着同陈鸢低语一般。
“嫁?由你这个庶女嫁入东宫做正妃吗?”
这句话正正好戳到了陈鸢的痛处,实则她心底门清,哪怕是姨娘扶正了,她入东宫,也顶多以良娣的身份伺候纪焕。
太子妃之位,轮不到她。
许是她们在外头闹出了些动静,里头一个婆子脸上含着笑出来,对着陈鸾道:“老太太唤大姑娘与二姑娘进去说话。”
陈鸾妙目一扫,笑着颔首,而后莲步轻移,先一步踏入了福寿院里屋。
冰盆送凉,将先前在烈日下升起的燥热之感一一抚平,屋子里重又燃起了安眠的檀香,灰粽色的床幔瞧着稳重,纱帘半挂,老太太半睁着眼靠在床头,身后垫了几个厚实的软枕,手里头还捏着那串佛珠。
陈鸾缓缓走近,将将握了老太太如竹枝节一样的手,也不先问事情是如何个说法,只是有些心疼与自责地道:“祖母辛苦了,都怨鸾儿不叫人省心。”
老太太年纪大了,平素里就连到院门口走走都嫌累得慌,这会却奔波了一上午,丝毫不敢松懈,自然累得慌。
“这哪能怪你?”老太太和蔼得很,而后抬眸望着后面跟着进来的康姨娘和陈鸢,也是心情不错,笑着道:“怎么都急慌慌的来了?”
“二姑娘,你姨娘身子要紧,外头天热,你该拦着的。”
老太太慈眉善目,话语温和,若是寻常时候,康姨娘定觉着有些受宠若惊,可现在这样的关头,她只觉得心中一个咯噔,一股子不妙的预感从心尖升腾而起。
“祖母说得是,可姨娘说有关大姑娘的终身大事,她只有问个清楚才能安心。”陈鸢半跪在老太太的榻前,清秀的脸上交织着忧心与深浓的不安。
陈鸾简直要为这般收放自如的演技拍手叫绝。
檀香味不浓不淡,恰到好处,老太太身子往软垫上挪了挪,咧嘴笑了几声,锐利的目光落在几人的脸上,洞察秋毫,看透人心。
“有何不安心的?皇后娘娘的赐婚懿旨早已下达国公府,还能收回不成?”老太太头上戴着抹额,正中镶嵌着一颗绿翡翠,泛着幽冷冷的光。
康姨娘与陈鸢紧绷的身子顿时松软下来,如获大赦般悄悄松了一口气,陈鸢抿了抿唇,颇有些难过地拧眉,冲着默不作声的陈鸾道:“大姐姐也莫太忧心,想必皇上顾念父子亲情,总归日后衣食无忧,过得也不会太为难。”
陈鸾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瞥了她一眼,不想多与她说些什么。
老太太瞧着眼前这一幕,不怒反笑,将陈鸾招至床榻前嘱咐:“如今八皇子入主东宫,身份更见尊贵,你们虽有年少相扶之谊,却也得好好约束自己的性子,不可再像之前那般恃宠而骄,失了身份体统,这些话,可往心里去了?”
陈鸾目光微闪,老太太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哪怕她早有预感,也还是打心底生出了尘埃落定之感。
兜兜转转两个月,终于与前世错开了。
“祖母的话,鸾儿都记下了。”
她目光平和,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一声应承让陈鸢与康姨娘如遭雷劈,不敢置信。
方才老太太说的谁?
定是外面日头太毒,她们站久了,这会神思不齐,听左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