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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座闹中取静的宅子。
福生上前敲了门后,不一会儿,就有个瞎眼老仆过来开了门。
魏王也没让人引路,一路长驱直入进去了。
等到了后面,宋游正好也刚起来,哈欠连天地歪靠在椅子里。魏王见他比之前见面时又消瘦了不少,眼睛下面全是乌青,估计又是几天没睡,不禁道:“你这趟出京又干什么去了?”
“也没干什么,就是碰见个人,斗了一场……”宋游站起来,挠了挠乱发,打着哈欠道,“我去洗个漱,你先自便。”
魏王摇了摇头,环视了下杂乱的屋子,最终在宋游的书房里,也是他的书案,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福生已经熟门熟路地去烧水,给魏王泡茶了。
这宋游年纪不大,性格古怪,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一个瞎眼老仆看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做饭,其他下人一概都无。
有时魏王过来,也会让人顺便给他收拾一通,但到下次来,绝对又成了这样。倒不是脏污,而是乱,宋游经常出门,会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有时画起符来,扔得满屋都是,又不愿让人替他收捡,怕下次找不到了。
寻常不知道的人见了他这满屋石头草根符咒,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邪道,而不是医术高明并精通祝由十三科的大夫。
魏王喝完一盏茶,宋游回来了,他嘴里衔着一个包子,人倒是精神了,但头发和衣裳还是乱。
“回来就听说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你最近不是好多了?”宋游在魏王对面坐了下。
就是因为好多了,才会来找你。
“上次我与你说的那事,你说需要论证,事实上那股香气确实可减缓我头疼之症,只是可有什么依据?”魏王也是试验过后,才会得此结论,之前他关了纪昜几日,没让他去找无双,果然他的头疼病又犯了。
“依据?”宋游笑了一声,道,“世上那么多事,不是每件事都有据可依,你说的这事我之前也琢磨过,大概是与我给你调的安神香,是一个道理吧?”
曾经宋游和魏王说过,他调的安神香,其中并无任何药物,只是普通的香,借由复杂的香气来让他放松,以此起到缓解头疼的作用。
当时魏王不信只是普通的香,可他试过别的香,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将之归咎于祝由术的神奇。
其实医术演变到当下,已经将所有病症分为了十三科,分别是大方脉、小方脉、妇人、风科……祝由科是第十三科,也是最后一科,‘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由于祝由科治病要借由符咒,在常人眼里都是装神弄鬼,因此这一科长久以来遭众医者排斥,延续至今,真正精通祝由科的医者已所剩不多。
而宋游是其中翘楚。
用宋游的话来说,祝由科其实就是医治其他医者诊断不出的病,偏偏医患又觉得自己病了的病症。
就好像魏王当年,他的副人格出现时,无缘由的头疼,脾气烦躁,健忘,无缘由的缺失记忆,请遍宫中所有太医,除了诊出头疼,开一些吃了没任何用处的药外,别无他用。
最后是福生病急乱投医,听人说了宋游,便去寻了他来给魏王诊治。虽宋游也无法根治魏王的病,甚至一起初他也只能说在家里以前祖辈留下的手书中,见过类似病症,他从没见过,也不知其来由,但他一边研究一边治,倒也起了辅助性作用。
魏王的主人格和副人格能慢慢剥离开来,并对这具身体不产生太大影响,诸如记忆莫名缺失,其实是离不开宋游的辅助。
对普通人来说,少一段记忆,无伤大雅。可对于魏王这种身份,以及所处的这种环境,却绝不可以。他的决策、态度、方向,很大一部分需要自己的记忆,他必须要保证自己记忆是完整的,才可以防止自己为人利用,或是借着他的病来害他。
这也是为何魏王忌惮自己的病为他人所知。不光是因为他这病搁在常人眼里总会和鬼神妖魅之类扯上关系,也是因世人对祝由科有太多误解,觉得都是招摇撞骗、邪门歪道,所以他和宋游的交际很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之前他发现无双的体香竟可克制他的头疼,他便来找过宋游一次。基于无双的身份,再加上体香不宜与外人道,魏王并未道出真相,只是问宋游有一种香可以缓解自己的头疼,这种情况可正常。
此时看来,宋游的解释竟和魏王预料中的一样,看来也是一个无解之谜。
“若此香是体香?”
“体香?”宋游吃了一惊,嘴里的包子差点掉了,幸亏他也算见过大世面,又把包子捡了起来,“可是女子体香?”
魏王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可是殿下最近要娶的那位小王妃的体香?”
魏王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虽在外人眼里来看,顶多是脸冷了点,但宋游跟他太熟,自然能洞悉他这脸色已经是很难看了。
看来不管是什么人,哪怕冷峻睿智如魏王,也有属于男人的独占欲。不就是议论下他未过门王妃的体香,这事还是他自己提起的,怎么就脸色难看了呢?
宋游没敢笑,清了清嗓子道:“大千世界,万物神奇,还是与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大概是与我给你调的安神香,是一个道理吧?不过在这还要恭喜殿下了,你那病症,百年罕见,能维持到当下情形,除了头疼难以克服,几乎造成不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如果能克制头疼症状,那就更好了。看来是上天也怜惜殿下,特意送来这么个人给殿下。”
此时魏王脸色已经缓解,他略微沉吟了下,手指轻敲了下书案,“那我这病,最后……”
魏王话未尽,但宋游知道他在说什么。
十多年前,魏王病症起于双魂分裂,他曾说过可能最后病愈的迹象就是合二为一,不过世事难以预料,宋游曾观察过魏王体内正副两个人格,这种情况已经趋向于完美了,至于能不能融合,说实话他也没见过,本就是摸索着来,只能且行且看。
他把这些话告诉魏王,魏王不置可否,也没强求。
又说了会儿话,魏王见宋游哈欠连天,便没再多留离开了,至于宋游则是转头继续睡觉。
上了车,魏王静坐。
福生见他似有心事,自然识趣也不说话。
魏王摩挲着手上扳指。
片刻,右手探入左手袖中,一角浅杏色的布料被他手指钩出来了些,旋即又被他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