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吸了一口气,打开结界。
腹间的血腥味遥遥传了出去,那蛇巫蓦然回首,朝着慕容雪怪叫了一声。
虞师师打了个寒战,她听见那声怪叫了。一瞬间像是落了满身的雪,虞师师心里打鼓。凝神仔细听,怪叫声越来越远,是朝她相反的方向去的,她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慕容雪怎么样,他落后十步,应该还好吧。虞师师想回头喊他,可四周都是沉眠的蛇巫,她硬生生憋住了嘴。四下里黑漆漆一片,可想到那个家伙在后面跟着,她莫名其妙就心安了一点儿。转过头,向上攀了几步,终于拿到了归昧剑。
归昧像是感知到她,不再发光。虞师师握着剑鞘,感到剑身微微发着震。归昧慢慢掉转方向,指向了一个方位。虞师师心里一喜,都说名剑有灵,戚隐这把剑,一看就和旁的剑不一样,莫非它指的是出路?
不对,虞师师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她调动灵力,灌注于眼睛,方圆三尺内的东西渐渐明晰了起来。她蓦然发现,所有鬼怪心脏伸出来的根络都朝那个方向延伸。
那里一定有东西。
归昧震着她的手,仿佛在催促她往那里去。
改变路线,得和慕容雪商量商量。她拿不定主意,不知什么时候,似乎都依赖着慕容雪做决断了。那个小白脸看起来好欺负,其实还蛮聪明的。虞师师当机立断,掉头去找慕容雪。爬了十步有余,却没看见慕容雪。奇怪,他应该就跟在她身后才对。缓缓有乌云罩住了心头,虞师师加快了速度,爬回原先待的那条窄道。临近原点,忽然摸到一滩温热粘腻的东西。放在鼻子下嗅,是血。她颤抖了一下,手一撑,摸到一个圆滚滚的头颅。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彻底忍不住了,燃起了灯符。盈盈的亮光灌满了窄道,她看见膝盖边上蛇巫苍白的脑袋。她松了口气,抬起头,心又重重落了下去,好像一下子落入了深渊。慕容雪躺在石板边上,浑身都是血。他的半边身体被撕得不成模样,鲜血浸透了他的身体,他像一个被血染透的纸人。
两侧石壁上,所有蛇巫的脸都偏向了慕容雪那一侧,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十分渴望的模样。他们还未成型,没办法动弹,十分缓慢地向着慕容雪的方向偏移,所有怪脸挤做了一堆。
虞师师直着眼,爬到近前,捧住他煞白的脸。
本来就生得白净,现在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虞师师轻声唤他,“慕容雪、慕容雪。”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落在他的脸上。慕容雪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嘴唇动了动。
“你怎么回来了?”慕容雪吃力地推她,“快……快走。”
“你为什么不跟上来?”虞师师哭着。
慕容雪摇摇头,“跟不上了,师姐。”
他指了指腹部,虞师师看到了那块伤口,已经发了黑,烂肉狰狞地外翻,像一张烂掉的嘴巴。
“快走吧,师姐。”慕容雪轻声说。
真好笑,虞师师忍不住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傻蛋。宁愿自己死掉,也要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孩子活下去。喜欢这种东西,就这么值得你去拼命么?可就是这样啊,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撕她的衣服的时候,身边那个男孩子红着眼睛,大声吼“你不能动她,她是我的妻子”的时候,她听见了,她的心脏,轻轻地停了一下。
她想起刚刚她独自爬在前面,想到慕容雪就不觉得害怕。这里这么黑还睡满了厉鬼,她如果走掉了,他一定会很害怕吧。可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就好像会有无限的勇气。原来喜欢就是什么都不去想,只想两个人在一起。
虞师师咬着灯符,把慕容雪背起来。归昧剑悬在身前,让它自己引路。她背着慕容雪,一点一点往外爬。爬到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她就拖着慕容雪的衣领爬。她什么都不管了,不管蛇巫会不会苏醒,会不会把他们撕成肉片,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活下去,她什么都不管了。
她死死咬着符咒,将慕容雪负上肩头。鲜血哒哒滴进石缝,血腥味在狭窄的缝隙里蔓延,一双一双眼睛睁开,那些狰狞的怪脸,嵌在石壁上,竭力地张大嘴。虞师师一个也不看,只是跟着归昧往前爬。
慕容雪闭上眼,眼泪无声地划过脸庞。
他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犟的女孩子,可是好像这样死掉也不错,两个人拥抱着死在一个塞满厉鬼的角落。漆黑的地底,一切都荒芜,只有他们拥抱在一起,死亡,却也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