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一共有十五人,仙门弟子常年修炼,心跳沉稳有力。他静静细数,原本应当只有十五个心跳,可现在他听到了十六个。最末那个心跳藏在所有声音背后,像躲在黑暗里磨牙吮血的厉鬼。他环顾四周,黑猫和女萝待在一块儿,云知、戚灵枢、虞氏师徒……还有一个活物是谁?
神殿中央的石台空空如也。戚隐叫道:“那具干尸去哪了?”
有人尖叫了一声,虞师师指着穹顶,道:“上面!”
大家一齐抬头,正瞧见那干尸盘在横梁上,十指深深插入穹上岩块,倒仰着盯着下面的人。这怪物面色狰狞,皱皱巴巴的脸皮堆在一起,像被狠狠揉皱的烂纸。
“都死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活过来?”戚隐按住剑鞘。
“不能让它在上面。”扶岚道。
“没错,上面压的石头刚好卡住,松动一块,都足以让这里被活埋。”戚灵枢沉声道。
虞临仙道:“不行,我们还没有找到往下走的路!”
“这怎么弄,剑戳上去指定得塌,难不成咱还能上去牵它的手说祖宗下来玩儿么?”云知脑门子疼。
虞临仙打眼觑见黑猫,道:“这等邪物最喜血肉,戚师侄,你不妨绑了你这猫儿,割了它的爪子放血。我们布个锁步法阵,以它为阵眼,再退避三舍,这邪物必定放松警惕,下来捕猫。一个猫儿罢了,待出了此地,师叔赔你一只万两暹罗猫。”
弟子们竞相附和,说这个办法好。独戚隐没有吭声,嚷了半晌不见他说话,周围渐渐静了。戚隐弯下身,把猫爷抱进怀里,再缓缓抬起眼来。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凉丝丝冒着寒气儿,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打我家猫爷的主意。”戚隐冷冷道。
他们虞长老声望高,一句话下去,底下人无不从的。现在这个山坳子出来的小辈,竟然敢当面顶撞。众人都大怒,“你怎么还骂人呢!一只老猫罢了,我们又不是不赔。到底是小门小派出来的,如此器小!”
云知出来打圆场,“我师弟这猫儿金贵的很,每天用红烧肉喂养的,弃了怪可惜的,还是想想旁的法子。”
没人搭理他,有人怂恿扶岚:“扶岚,你收了虞长老钱的,快去把那只猫夺过来!”
扶岚没动弹,他一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更遑论争吵。就算打起来也不干他的事,他就静静站在那儿,一声不响,没听到似的。其实要不是为了挣钱,他更愿意一个人走。他向来是这样,即使置身人群,也像远在天边。
“喂,傻子,你听见没有!”有人喊道。
扶岚皱了下眉,似乎是嫌吵,默默捂住耳朵。
真是猪狗一样的东西,戚隐眉目阴沉了几分,若非看在扶岚的面子上,他早把他们切了。不过有件事还是得声明一下,他走上前,揽住扶岚的肩膀,道:“有件事忘了说,扶岚是我的人。”
“胡说八道,他怎么就变成你的人了!”弟子骂道。
戚隐一字一句地道:“他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更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当然是我戚隐的人。若我再听见你们对他出言不逊,”他磨了磨牙,眼眸中暗藏杀机,“就甭怪爷不客气。”
这话儿委实惊世骇俗,大家都目瞪口呆,半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师侄说笑了,这样的玩笑可不能随便开。”虞临仙老好人的模样,苦笑连连,“也罢也罢,既然舍不得这猫儿,我们不能夺人所爱,再想想旁的法子吧。”
那干尸嘶嘶吐着凉气儿,也不动弹。若它就这么的也好,只怕它乱攀,弄松卡住的岩石。戚隐拧着眉打量那干尸,这玩意儿有点像罪徒,罪徒可以长生,却无法保持肉体不败。巫郁离除外,那老混蛋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还原了自己的容貌。神墓里那帮罪徒都渴望神血解开不死咒诅,或许这鬼东西也是如此。戚隐当机立断,道:“用我的血试试。”
大家都惊讶,这干尸道行不知几何,当血饵十分危险,保不齐命就丢了。他们嘟囔了几句,没说什么。锁步法阵布好,戚隐站在阵中,大家分散在四面墙边。戚隐并拢两指,在掌心划了一道。鲜血缓缓淌出来,顺着指缝流在地上。
戚隐扬起满是血的手,道:“老前辈,几千年没吃饭了,要不要下来填填肚子?”
那干尸鼻头耸动,沟壑纵横的脸蓦然变得更加狰狞,横眉立目,五官都张了开来。它用力抓碎一块石头,朝戚隐扔过来。
它这一抓便坏了,穹顶堆压的平衡完全被破坏,只听上方天崩地裂一阵响,岩层带着上方的冻土和雪层劈头盖脸砸下来。头顶一暗,仿佛乌云聚拢,山岳压顶。压根来不及撤退,戚隐身影一闪,迅速退到扶岚身边。插上归昧剑,支起结界,左手抖开裹着的麻布,抓住扶岚的手臂。黑猫熟门熟路向上一蹿,钻进戚隐的衣襟。
巨石带着雪层,足有几千斤。结界疯狂闪烁,四面崩塌声犹如洪雷滚滚,那边灵力低微的霎时间被没了头,哀嚎声戛然而止。
慕容雪抱着膝盖蹲在虞师师的结界里,虞师师咬牙切齿,“若非看你横竖是条性命摆在这儿,我才不救你这个淫贼!”
地面在龟裂,巨石砸破中央地砖落了下去。神殿地底竟是空的,不知通往哪里,戚隐暗道不好,慌乱中顾不得旁人,只能紧紧搂住扶岚。他哥是天仙般的身条儿,一截好身腰搂在怀里,叫人通体舒坦。明明危机在侧,心里却像住了一只雀儿,高高飞上了云梢。戚隐低声道:“哥,抱紧我,等会儿掉下去了才不会分开。”
“……”扶岚蹙起眉,问,“戚隐,你在轻薄我么?”
“哥,你弄错了。弟弟搂哥哥不叫轻薄,叫兄弟情深。”戚隐一本正经地解释,“天底下谁搂你都是占便宜,只有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