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铁钳似的鸟爪把他抓住,戚隐被人面鸟攥在了当中。扶岚拎着黑猫纵身一跃,踩着一具巫尸的脑袋腾空而起,竟翻身坐在了人面鸟的背上。戚隐登时明白了这厮的意图,他们一旦踩剑飞行就不能御剑防身,扶岚这是要把人面鸟当坐骑,这样就既能飞逃又能御剑。
“小隐,把归昧给我!”扶岚从人面鸟背上探下身来。
戚隐奋力把归昧扔上去,扶岚接住归昧,甫一握住剑柄,寒霜便密密麻麻往手腕攀延。扶岚手腕一翻,归昧哀鸣一声,竟被强行解封。锈迹漆皮子一样掉落,露出凄寒如月的剑身。扶岚一脚踏住鸟头,逼迫它向东飞行,左手刀右手剑,刻骨的杀意在漆黑的眼眸中迸现。
凤还·御剑诀。
霎时间仿佛有飓风在空中旋起,刀光与剑光交织成无形的漩涡,所有靠近漩涡的尸鸟和蛾群都被斩成碎片。尸块混着蛾翅纷然下落,扶岚犹如一柄浸过寒霜的铁刀,稳稳立在当中。
他们利箭一般冲出尸群,人面鸟很快不堪重负,俯冲着摔倒在地。长脖整个拗断,脸上的黄金面具撞凹了一块。戚隐被裹在鸟爪里,摔得七荤八素,手脚都被擦伤。鸟尸压顶,直把他压得快断气儿。扶岚把他从鸟尸底下拖出来,戚隐叫道:“我下回死也不要在下面!”
他们往北逃,后面黑压压的尸潮紧追不舍,戚隐真是快没劲儿了,跑得腿都失去了知觉。神殿极大,大理石神道绵延,在月光下苍白如水。两边是水渠和台阶,石砌阑干下嵌着兽口,那是神殿的暗渠,下雨时水流会从兽口流出,保证神殿不被水淹没。他们连斩了三批巫尸,又是一批巫尸迎面包抄赶上,戚隐几乎要绝望了。就在此时,星空蓦然一动,星子恍如水浪翻涌,争先恐后向西面退去。所有巫尸铁一般凝住,然后倒退着离开。天光朦朦亮起,神殿巍峨的穹顶次第亮起来,晚霞烧遍苍穹,太阳西升,白昼犹如白驹倏忽而过,夜幕降临,一团皓白的满月在东面升起。
两人一猫都呆住了,这个场景太过壮观,就像是……时光倒流!
“老夫明白了!”黑猫喃喃道,“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洞天福地’吗。这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一样,极可能停滞在了某一年、某一月或者某一天。现在它证实了老夫的猜测,它停滞的时间是一天。这一天会不断重复,不断重来。我们刚好待到了子时,到了临界点,时间回溯,回到了这一天的开始。”
“这回真他娘的长见识了,”戚隐眺望四周,“猫爷,你觉得这一天的开始发生了什么?我们不会那么点背,刚好遇见巴山神殿巫祝覆没吧……”
穹隆上的结界忽地一动,像是石子投入水面,升起几圈涟漪。紧接着恍若急雨降临,透明的结界上巨大的涟漪此起彼落。这是有人在外面攻击神殿结界,结界正在抵御攻击。殿宇里顿时涌出了许多神巫,他们全部戴着白鹿面具,身披披风兽皮,脚脖子上的银质铃铛叮当作响。
“小隐,下回你再乱说话我就让呆瓜封你的嘴!”黑猫崩溃地大吼。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戚隐跟在扶岚身后,拔腿就跑。他们伏在一截台阶下面,所幸巫祝都往结界中心去,没人发现他们。
“贼子攻山!贼子攻山!”
“北面结界告破!”
“西面结界告破!”
“快去结界阵眼,帮助巫狩大人!”
巫祝如同蚁潮涌向白鹿大殿,穹隆上的结界像一层薄薄的水面,不一会儿多了几个洞眼,以洞眼为中心,周遭一点一点蒸发。神殿各处升起灵力流汇入穹隆,浩浩荡荡,如同众星汇聚,可对结界的破灭于事无补。
“为什么他们的结界脆得跟鸡蛋壳儿似的?”戚隐嘟囔道。
黑猫低声道:“仔细看,外面的攻击是有规律的,先是东方变天斗宿,然后是北方玄天危宿,东南阳天翼宿,最后是中央钧天角宿。就像是外面的人知道结界最脆弱的所在,对这个结界了如指掌。”
天穹的结界完全蒸发,飞烟一样迅速消散。潋滟流光中,一个白衣男人踩着巨大的鬼面蝶从月光中降临,他有着极漂亮的眉目和这世上最温煦的笑容,却也有这世上最冷硬的心。
所有巫祝都呆住了,有人大喊:“那是谁?”
神巫中的老人喃喃道:“恶鬼回来了,恶鬼回来了!”
巫郁离笑道:“暌违久矣,今又重逢。想不到过了千年之久,你们还用着我画的四方灵宪结界阵图。承蒙看得起,倒着实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漂亮的男人吹起骨笛,熟悉的谣曲飞入风中,曲调折折叠叠,像纷飞的雪花在神道殿宇中穿行。漫天飞廉妖蛾扑剌剌扇着翅子从远方而来。飞廉的低语窈窈窃窃,预示着一场无边的灾难。那些妖蛾向地面俯冲,瞬间笼罩下方的巫群。它们咬破巫祝的脖颈钻了进去,巫祝发了癫痫一般痉挛颤抖,然后嘶吼着扑向他的同伴。
飞蛾转瞬即至,数目之多几乎遮天蔽月。戚隐他们站起身,向椿木林狂奔,戚隐在最后一刻回过头,那个男人站在翘角屋檐上,满月之下,他洁白的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鲜血和烈焰不曾在他身上沾染分毫,仿佛这一切罪孽和杀戮都与他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