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孟清和弯了弯眉眼,“是觉得阴沟里长出了朵好花儿,甚为稀奇?大约因为我是半路出家的道士,未曾整日和师兄混在一起,才没有沾染我派独特的习性。”他垂眸淡笑,“来找我,是为了你父亲?猪妖尚在天诛崖示众,待无方押送其入禁林,你们尾随无方弟子便可入林,只不过尚须等待些时日。”
戚隐纠结了下,道:“我只是有点怕他等不了这么久,呃,只有一点儿。”
孟清和笑道:“无方禁林在地面,御剑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尾随猪妖,通过无方弟子令符打开的法阵入林是最好的办法。”
戚隐点头,道:“师叔心中有数就行,弟子还有一事,听说清和师叔博览群书,学识可称仙门之最。我想请教师叔,”戚隐望着他雾蒙蒙的盲眼,“您觉得这世上真的有神么?”
“有。”孟清和答得出乎意料地快。
戚隐问:“为什么?”
孟清和浅笑道:“云隐师侄,你可曾听过金错书?各地神迹碑文所刻皆饰以金漆,故称金错书。这种文字和古墓发掘出来的文书籍册上的文字很是不同,且多用以祭祀参拜。旧时人认为,金错书是神的文字,是上天旨谕。也有人认为,金错书是一种秘文,就像加密了的讯息,凡人与上天沟通,必得通过秘文才能实现。元尹在《原神》中写,金错书乃是上古大巫自创的文字,在巫的内部通行,以杜绝普通人掌握祭祀权力的可能。其中蕴含的法力,也应是巫法,而非神法。”
戚隐听得头大,道:“好像说的都挺有道理的。”
孟清和摇头,“金错书的意义失传已久,没人知道这些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凡人求告上天,还是上天降旨于人?未曾究其义,便大发议论,何其可笑。譬如白鹿,未曾进入巴山神殿,听几个口耳相传的传说,又如何知道白鹿何许神也?时间过得太久,云隐师侄,或许只有最开始的说法才是最可信的。《海内南疆志》记载,神抟土造人,传法与巫,巫传法与人,代代相续,才有如今三千道法。可惜绝地天通之后,大神绝迹,所以我们如今再也看不见神了。”
“绝地天通?”戚隐问。
“根据《尚书》的记载,在一场大战之后,‘帝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意为神令重和黎隔绝天地沟通,从那以后,神再也没有降临人世。”
“打了什么仗?谁和谁打?不会是人和神吧,这么严重?”
“不知道。”孟清和摇头,“那场战役没有任何记载,是一个谜。关于这个,你或许可以去问问庾桑先生,它旧日曾与云岚师侄遍寻神迹,广拓碑文,或许对于金错书和上古传说比我们要更加了解。”
先生?这个称呼真是稀奇,戚隐想起肥猫日日好吃懒做,摊着肚皮晒太阳的模样,实在不像个先生。
“好吧。”戚隐耸耸肩。
“不过,”孟清和淡淡地微笑,“我相信世上有神,并不仅仅因为这些。”
“还因为什么?”
“因为……”孟清和垂眸抚弦,笑意温煦,“若这世上没有神,岂非太过无趣?”
在孟清和那儿喝茶喝到撑戚隐才出来。他这师叔长得貌美如花,仙气飘飘,简直拉高了整个凤还的底线。戚隐觉得不可思议,云知说的医断别人腿的真是这位师叔?
看左右无人,把之前发现的那副画儿揣袖子里带了出去,一路去找扶岚。出了腰子门,青石阶上落满雪,左右长长一溜的大理石灯座,萤黄的羊角灯氤氲在朦朦的风雪里。刚走到阶上,便见扶岚系着襻膊,在下面仔仔细细地扫雪。黑猫蹲踞在灯座上懒懒打着哈欠,白雾从嘴里哈出来,晕出一个飘忽的圆。
扶岚这家伙路痴,扫雪得带着黑猫认路,要不然扫着扫着就不知道怎么回院子了。
戚隐在阶梯上坐下来,“我好像找着我哥身世的线索了。”
“哈?”黑猫蹦了过来,刚好落在戚隐怀里。这厮看似肥胖,毛球似的,但轻盈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戚隐在他俩面前展开画卷,黑猫圆溜溜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戚隐问扶岚:“你看这像不像你?他会不会是你爷爷?你们爷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眼神儿都一样。你这呆性儿是祖传的么?”
扶岚迷茫地摇头。
“我去问了清和师叔这个画画的长老什么来历,他说他叫慕容长疏,是个闲云野鹤的散人,喜欢到处游历,后来不知去了哪儿,失踪了。”戚隐摸着下巴,道,“说不准他失踪和你的先辈也有关系。”
扶岚望着那副画,眸子静静的,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了半天没什么头绪,黑猫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戚隐拍拍屁股站起来,道:“先这样儿吧,你的先辈来过无方,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足迹,我们再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