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戚隐痛苦地捂住了脸,苍天啊!
“你!”小师妹羞愤欲死,登时红了眼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怎可如此羞辱我!”
扶岚的脸上写着疑惑,他显然没弄懂他什么时候羞辱了她。
小师妹拔出剑,断喝一声:“臭贼,看招!”
刹那间剑光乍起,方辛萧一手舞剑一手掐诀,拭剑台上剑影徘徊,雪白的剑光织成一张巨网,将扶岚牢牢地笼罩其中。扶岚一脸懵懂,她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怎么就开打了呢?
剑招忽变!一道剑光穿破数道虚幻剑影,朝扶岚而去。扶岚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像一具木愣愣的白衣人偶。
“又是个废物,这回我又要赢了,记得给钱。”有人在台下哄笑。
剑光逼近到扶岚近前三步远时,扶岚拔剑了。
那把从长乐坊铁匠铺里买来的破铁剑出了鞘,分明是一把破烂铁皮子,在这个时候却有了一种森严的压力。黯淡的剑光泻出剑鞘,扶岚进前一步,方辛萧的剑堪堪错过他的脸侧,扶岚眼也不眨,一剑挥出。
台上剑影顿歇,簌簌凉风里两个人相背而立,像是两座海里的礁石。大家满脸迷茫,不知道到底是谁输了谁赢了。一息之后,女孩儿的腰间漫出淅淅沥沥的血滴,越漫越多,渐渐竟有了泉涌之势。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孩儿脸色一寸寸变得苍白,最后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扶岚回过头,收剑入鞘,雪白的剑刃上有醒目的红。
戚隐呆了。
寂静之中,有谁惊惶大叫:“杀人了!”
有人吼道:“比剑点到为止,凤还云岚竟然当众杀人!”
拭剑台登时乱成一锅粥,无方师长提着药箱奋力拨开众人前去医治,无数人爬上拭剑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昏迷的少女。扶岚怔怔地站在台边,人影在他周围纷纷乱乱,指责声怒斥声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不知所措。惶然间有谁握住了他的手,他回过头,看见戚隐担忧的脸。
“没事儿吧,哥?”戚隐问他。
扶岚摇摇头,枯着眉头问道:“我又闯祸了吗?”
戚隐摸摸他的头。
“我想过两招……”扶岚低声说,“可是她一招就败了。”
戚隐让他等会儿,自己钻进人群里看了看,过了半晌回来道:“没事儿没事儿,人没大碍。咱们回去凑点儿医药费,改天登门赔礼道歉。”
扶岚垂下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戚隐拉着他往回走,“这事儿怪我,没跟你说清楚点到为止。算了,已经这样了,咱们好好解决就好了。”扭过头,看他还锁着眉头,戚隐道,“不要紧的,哥,放心,有我呢。”
回去把事儿一说,大伙儿纷纷嗟叹扶岚此人除了断袖无路可走,大家把银钱凑了凑,戚隐送到钟鼓山的小院,被乱棍打了一通回来。后来清明师叔腆着脸上门赔笑,戚隐领着扶岚在月洞门外负荆请罪,站了一下午,生生站成两个雪人才得了原谅。无方戒堂也传来消息,说云岚当众侮辱同门,下手不知轻重,判处榜上除名,清扫雪阶三千级的责罚。
榜上除名,也就是说扶岚不用再去比剑了。戚隐不以为忧,反以为喜。就是扫阶三千级有点头疼,这是得把无方山里里外外都扫一遍。扶岚倒是淡定,除了杀戮,家务是他最擅长的活儿,并不觉得难办。
晚上扶岚乖乖拎着扫把出去了,戚隐去紫极藏经楼拜会清和。紫极藏经楼严格的说是个塔,九层上下通通打通,墙面镶嵌书架,密密麻麻的古籍书册和碑文拓片一直绵延到瑰丽繁复的宝塔藻井。壁上镶了夜明珠,长长一溜,散着幽幽萤光。戚隐咂舌,这随便敲一颗拿出去卖都足够他养活他哥和猫爷一辈子了。
梯子只能达到第十格书架,再上去的话就得御剑。戚隐望着巨大的书架感慨,原来修不会御剑诀,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
走了半天没见着人儿,戚隐随便抽书看。这里的书很老了,书页泛黄,顶上落了灰。很多书册的字儿奇奇怪怪,看起来不像是汉文。犄角旮沓里堆了几卷古画,戚隐把灰吹掉,坐在地上翻出来瞧。看角上的章子,画画儿的是无方三代以前的一位长老,画的都是无方山的景致——空庭雪落、秘殿天光、紫极日出……
戚隐一直往下翻,最后一张画的是一片山崖,崖下冰海天渊苍茫一片,云天皆是茫然雪色。山崖上站了一个黑衣男人,男人背着一把黑鞘横刀,墨色的身影像一棵孤生的枯竹。这个身影很熟悉,戚隐将画儿放到夜明珠下仔细看。男人低头望着冰海,白皙的面容,淡然的双眸。戚隐一惊,觉得不可思议,这他娘的不是扶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