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生死一瞬的时刻,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因为他想要留住扶岚,即使是回到过去,他也不希望这个呆呆笨笨的家伙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毕竟,他是这世上唯一喜欢他的人啊。
兰仙抽出手,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戚隐颓然倒了下去,一个同样血淋淋的怀抱接住了他,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里他竟然捕捉到了一股雨后大山的气息,不知怎的,心忽然就静了。他躺倒在那怀抱里,像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家。
“小隐,”扶岚怔怔地望着怀里破碎的男孩儿,“我不会死的,碾碎我的头颅,斩断我的双手,毁掉我的所有,我都不会死。我不是妖魔,但也不是人。”
戚隐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黑暗像水一样缓缓地裹住了他,他仿佛跌进了深海,头顶唯一有亮光的地方,是扶岚寂寂的眼眸。
也挺好的,他想,踽踽独行了十三年,至少现在,他可以在哥哥的怀里安息了。
战局还在继续。云知蓦然发力,御剑击向兰仙。这个刚刚还说断了右臂不能握剑的家伙左手执剑,掌中剑光锋利得可以斩破山河。
扶岚垂下眼眸,细密的睫羽掩住了眸底的哀伤。
“笨蛋小隐。”他轻声道,食指点上了戚隐的额心。
万籁俱寂。
看不见的力量静谧地展开,洒落满地渗入泥土的血滴嗡嗡震动,蜂子一般从地面升起来悬停在半空,随后一齐疯了一般汹涌地回流进戚隐的伤口。伤口中注入了一股冰凉的灵力,沿着他破碎的经脉极速流过百骸,流过九窍,流过六藏。
垂死的男孩儿蓦然一震,睁大双眼,眸子几乎要缩成针尖。
那是一种可怕的感觉,血行在他身体中逆流,血液飞速流动,他的血管承受的压力太大,仿佛即刻就要爆开,可有种未知的力量加持了他的心脏血管骨骼,像被强劲的钢铁层层包裹,抵住了那几乎可以碾碎血管的高压。
戚隐痛得想要立刻投胎,他死死抓着扶岚的手臂,掐出深深的血痕。
凡人原本微弱的自愈能力瞬时加强了数百倍,虚弱的心脏被强行搏动,重新开始起跳,灵力伸出细微的游丝将经脉拉拢,断裂的肋骨像铁一样严丝合缝地焊接在一起。
一旁的云知在缠斗的空隙间回头,登时瞪大双眼。那就是扶岚的力量,他的强大竟足以逆转生死!没有人知道扶岚用的是什么咒法,云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咒术竟能让人起死回生。即便有,唤回来的也定是行尸走肉。
但扶岚就是做到了。戚隐重新开始呼吸,心跳在渐渐加强,趋于平稳。
大拿要上阵,云知自觉退下来,撑着剑笑道:“姑娘,你摊上大事儿了。”
扶岚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兰仙惊骇极了,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家伙根本不是凤还山的道士那么简单。她想要掐诀,可那个男人就那么抬起眼来,轻声道:
“禁。”
她的身体蓦然一沉,像是压上了千钧重担。这个可怕的男人没有掐诀,也没有念咒,他仅仅说了一个字,就发动了一种未知的咒术。她的灵力顿时变得像浆糊一样浓稠,竟然无法运转!
可扶岚没有动,他微微蹙起眉,好像在迟疑要不要杀她。
“杀了她吧,”黑猫不知道从哪里踱出来,“这厮闹天闹地,阿芙不会喜欢这样儿的媳妇儿的。”
扶岚动了,像一只黑色的枭鸟,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出招,也没有人抓得住他的速度。一道锋利的光划过兰仙儿的左胸,云知听见一个阴冷又粘腻的声音,那是兰仙的胸口正在撕裂,一道红痕渐渐扩大,血液洇湿了她的衣襟。谁也不知道扶岚是如何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心脏,她连防御都来不及,就已经败了。
她的灵力开始涣散,像飘散的雨滴,一点点蒸发在空气里。梦境土崩瓦解,她倒了下去,灰蒙蒙的穹隆像琉璃一样一寸寸破碎,露出原本的天空。她忽然明白她根本不是这个沉默的男人的对手,手下留情的不是她,而是他。他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戚隐喜欢她。
黑猫舔了舔爪子道:“跟了呆瓜这么久,老夫头一回见他生气,这只貘倒是有些本事。”
“呆师弟生气了?”云知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朝扶岚那儿看去。那家伙抱起昏迷的戚隐,默不作声地走出梦境,明明和平日没什么差别。
黑猫刚想开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仰头看云知。
那厮笑嘻嘻地用硕果仅存的左手握了握黑猫的爪子,道:“会说话儿的小狸猫,我是云知,叫我大师哥就成。”
黑猫木着脸抽回爪子,道:“滚蛋,老夫和你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