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师兄叹道:“惨绝人寰。”
旁边的师兄痛惜道:“节哀顺变。”
戚隐怒道:“滚你丫的,呆哥壮比三头牛,你才不举。”
“算了算了,总之呆师弟不是断袖就好,黑师弟,你这下可以放心了。”流白搓搓手道,“香香还会唱歌,诸位弟兄,不妨同乐一番?”
大家嘿嘿笑了一阵,一同凑过了脑袋。
烛影摇曳,画轴上歌声融融,女子的嗓音春水一般细细柔柔,在淡黄色的光圈里宛转低昂地散入黑暗。他们都在观图,戚隐心不在焉,莫名其妙地想起下午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来,茫茫的世界,漫天的雨点儿,清圆的青竹伞底下的两个人。
耳朵火辣辣烧起来,心脏也咚咚跳。
情不自禁看向扶岚,一声不响的男人扭头望着窗外,透过细窗纱看外面朦朦的灯火。他知道扶岚又在发呆了,这家伙平日里一打坐就坐很久,别人以为他在修行,其实他在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发呆的时候想些什么,可能什么也不想,心像烟水茫茫的一片,因为他那一双瞳子永远那样空空茫茫,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倒映着整个世界。
这个家伙没有常人该有的情绪,像趴在叶尖上无思无想的小小蜉蝣,像高天上漠然俯瞰众生的神明。戚隐忽然觉得,要是扶岚是女孩儿就好了,他长得那样好看,性子安安静静也像个女孩儿。
“戒律师叔在门口。”扶岚突然说。
众人一个激灵,纷纷掐了个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不见了。一张方方的漆案,只剩下戚隐和扶岚两个人。两个人正大眼瞪着小眼,门砰地一开,清明闯了进来。流朱打盹刚醒,迷瞪着眼仰起头,一见叶清明,倒吸了一口凉气,撒腿就跑没影儿了。
叶清明低头看了看案上的《桃源春居图》,又看看发了愣的戚隐和扶岚,摇头道:“好啊你们俩,躲在这儿干这勾当。好你个云岚,我见你平日不声不响还以为是个老实头儿,没想到也这般……下流。”
扶岚呆呆地看着他。
戚隐欲哭无泪,扶岚没跑是因为反应慢,他没跑是因为他除了画几张符什么仙术都不会。
“虽然我平时不太管你们,偶尔查门儿也只是走个过场,不过规矩还是规矩,”叶清明把画轴卷起来收入乾坤袖,“这等腌臜的玩意儿我就替你们收了,你们俩今晚不许睡觉,去把山阶从上到下扫一遍。念你们初犯,这次轻饶,往后不可再犯!”
他说完一撩发带,踅身一闪就没影儿了。戚隐张目结舌,山阶足足有九百九十九级,从上到下全扫一遍,这不是要人命吗!
流白现了身,抱着门柱哭嚎:“我的香香啊……”
一众师兄接连解了隐身咒,劝流白节哀顺变,早日攒够钱再娶一个媳妇儿。
戚隐垂头丧气地带扶岚出了门,扛着扫帚去山阶。夹道落叶飞舞,一溜青石板山阶伸向茫茫夜色看不清尽头,戚隐立在上面头晕目眩,顿时觉得人生无望。
扶岚已经闷头闷脑扫起地来了,他向来是这样逆来顺受,乖巧听话。戚隐无奈,只好认命。山风冰凉,吹得人索索落落打了一个寒颤。一件衣裳披上肩来,戚隐一怔,扶岚收回手,又捡起扫把。
戚隐耸动鼻尖,他的衣裳有山的味道,让人想起寒山落叶,冬雪朦朦。为什么呢?明明是一个呆呆笨笨的青年人,竟然有这么凄清萧索的味道,总觉得很孤独。就好像……好像一片枯叶飘过千里万里,不知归处。
“喂,呆哥。”戚隐忽然喊他。
“嗯?”扶岚站在阶下,仰起头。
“你家乡在南疆对么?为什么要出来啊?”
扶岚愣了下,道:“那里的妖不喜欢我,猫让我到凡间来,顺便去各地的神迹看看。凡间人多,也有一些妖,但是到了这边才知道,我这样的不太招大家喜欢的。”
“不是,你是不是净找男的说话去了?”戚隐道,“你长这么俊,男的当然不喜欢你,你该找姑娘。”
扶岚看着他没吭声。
戚隐踌躇了一下,挠挠头道:“那个……难不成,你真的不举吗?”
“小隐。”扶岚颓丧地低着头,“你别说话了。”
“怎么了?”
“我不想听。”扶岚道。
戚隐:“……”
“黑师弟,呆师弟!”桑若在顶上喊他们。
戚隐无奈,“黑师弟”这个称号全门派都在喊了吗?
“正好你们要扫山阶,拜托帮忙找一下兰仙姑娘的丁香环子。她今早好像落在山阶上了,我找了一个黄昏都没找着,你们顺便看看可以吗?”
“好啊,包在我身上。”戚隐比了个放心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