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问我考得怎么样。”
“就问了这个?没别的了?”
“没了。”
“……你没骗爸爸吧?”
雪竹抬眼看爸爸,语气莫名其妙:“我骗你干什么?”
父女俩对视几秒,裴连弈发动车子,低咳几声,轻声说:“好,那回家吧。”
雪竹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QQ来消息的提示音响起,她点进去看,是迟越发来的。
【小时候不懂事,总欺负你】
【你又不是没还过手,至于记这么多年?】
【sorry】
【すみません】
【】
【说三次了,行了吧?】
雪竹:“……”
这人是不会用中文说“对不起”三个字吗?
此时迟越这边收到了来自裴雪竹的回复。
【等我填完志愿发截图给你】
【还有,高三这一年,谢谢你】
【好朋友】
少年盯着这条回复看了好久,最后冷冷哼了声,将手机锁屏丢在一边儿。
没几秒又拿起手机,给她回了一个“OK”的手势。
那边再没有回复。
他有点沮丧,又再次将手机丢在了一边。
很快地,男生寝室里正在收拾行李的几个室友看到迟越懒散地躺在自己床上,脚边是收拾到一半的行李,弯起狐狸眼笑得明媚又灿烂。
和他没毕业前,经常背着他们几个室友偷偷抱着一个年代颇久的福娃睡觉时,那唇边的弧度简直一模一样。
“狐狸发春了。”室友们摇头叹息。
***
成绩出来后,高考填报志愿系统正式开放。
明明是女儿填志愿,裴连弈却比女儿还重视。
他还特意打了个长途电话问那些有子女们的老朋友。
老钟在电话里说:“我们子涵高考那会儿,没出成绩前还得靠估分填志愿那才叫难呢,现在看着分数填你还怕录不上?小竹成绩这么好有什么可担心的?重点大学重点专业直接往上填就是了,老裴你打算让她学什么专业?”
裴连弈:“随她喜欢吧。”
“你不管啊?”
“这有什么好管的,她都十八了,以后要做什么得学着自己打算。”
两个男人的教育理念有冲突,老钟只好说:“让她选自己喜欢的学也不错,那报哪儿的大学呢?北京吗?”
裴连弈语气肯定:“我问过小竹,她说不报北京的大学。”
“她不想去啊?我还以为小竹会去北京找子涵呢。”老钟的语气不免失望。
忙了两天后,裴连弈问女儿志愿填好了没,结果女儿说已经填好了。
老父亲很惊讶:“都是你自己填的?”
“嗯,”雪竹说,“我还问了筝月姐,她给了我很多建议。”
贺筝月在上海。
裴连弈大概猜到:“想去上海?”
“嗯,筝月姐说我去上海的话,平时我们俩还可以一起玩。而且她下半年结婚,正好我能过去给她当伴娘。”
裴连弈点点头,没干涉她的选择:“这样也好。”
给了女儿充分的自主选择权。
填好志愿后,雪竹履行约定,截图下来发给迟越。
但是迟越并没有跟着她报。
他爸爸费劲心思给他送到广东来读书,就是为了他能够把成绩提上来。高考成绩出来当天,迟越的爸爸终于放下心,然后二话不说给儿子制定好了自己年轻时因为身体素质不过关而不得不放弃的从军梦想。
迟越报了国防科大。
雪竹觉得挺好,军中清华,这名号不要太响亮。
不过难以想象他这吊儿郎当的性格能不能驾驭住那一身冷峻庄重的军装。
当年那个只会调皮捣蛋的男生,竟然会在多年后,以中国军人的姿态守护这片土地,想想都觉得魔幻。
她在QQ上说了声恭喜,迟越发了个猪头的表情给她,随后匆匆下线。
这人真不识好歹。
早知道就不给他截图了。
没过几天,雪竹也就忘了这件小事。
办升学宴那天,裴连弈被几个好友灌了不少酒,醉得迷迷糊糊时看到雪竹替他倒了杯解酒的热茶,四十多的男人就这么坐在宴席主位上,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雪竹还以为爸爸是不舒服,忙问怎么了。
和裴连弈关系最好的李叔叔摆摆手:“没事,你爸爸这是看你长大了,所以激动,”接着又重重拍了拍好友的肩,哈哈大笑说,“我说老裴啊,你女儿考个大学就哭成这样,那等以后小竹嫁了人,你还不得哭上三天三夜啊!”
其他宾客都大笑起来。
“滚!”裴连弈擦干眼泪狠狠推了把老李,“李志才你别忘了当初你女儿找男朋友的时候,你找我们几个出来喝酒的时候哭得有多厉害!”
老李被揭了短也不恼,反倒笑嘻嘻说:“正常啊。哪个做爸爸的能接受女儿被个突然冒出来的臭小子给抢走啊?诶你们几个生了女儿的,谁敢说自己不介意,我先敬他三杯!”
“不介意那还是算是老子吗?”
“谁舍得啊,不喝死他算是我这岳父老子给面子了。”
一群叔叔大声嚷嚷,雪竹听得云里雾里。
耳边嘈杂间,李叔叔又对自己说:“小竹啊,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会讨你爸爸开心的,不然以后你男朋友就惨咯。”
刚高考完就被念叨以后找男朋友的事,雪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乖顺地点点头。
老李看眼前的白净秀气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欢,再加上是多年好友的女儿,喝了酒一时间父爱心爆棚,语气和蔼地问她:“大学报了什么专业啊?”
雪竹:“外语。”
“外语?以后当翻译啊?”老李眨眨眼,“我还想着等你毕业以后帮着我跟你爸做事呢。”
“不用我帮忙,叔叔你也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不能这么说,运气成分吧,再加上你爸帮了我不少,”老李潇洒地摆摆手,“不过你爸确实也是莽,居然肯放弃铁饭碗过来跟我一块儿创业,当年关系好的同学不少,就你爸肯伸手拉我一把,现在日子好了,你爸的忙当年也算是没白帮。”
老李笑了笑又放缓了语气说:“你爸妈的事情,叔叔在这里跟你说句对不起,当时也是真没想到,会闹得你爸妈离婚,我真是——”
雪竹轻声说:“这跟叔叔你没关系,是我爸妈他们两个人自己过不下去了才离的婚。”
“好孩子,还好你没受影响,读书争气啊,”老李深吸口气,大腹便便的男人哽咽起来都有些费劲,“学外语好,多掌握一门语言,以后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不怕听不懂话了,是吧?”
雪竹微微一笑,点头附和叔叔的话:“是啊。”
“那你以后有出国的打算吗?”
老李问完这句,看见小姑娘垂下眼眸,清澈的瞳孔像是恍了阵子,染上迷茫的雾气,等再抬头回答他的话时,眼里的迷茫仍是没有散去,嘴角牵起笑,语气苦涩而细微:“不知道。”
没有人天生是一座孤岛,岛上有阳光照射,有被海水浸湿的细沙,有树有花有风吹过,她只不过是失去了其中一小块土地,那里虽然已经荒芜不生,但她日后还有很多年去慢慢忘记这块不寸之地。
雪竹乐观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