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底喊着她。
正是靠着这一丝执念,他熬了过来。
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等着他去找她。
虽然他之前在昏迷之中,可是他听到晨晖和清明提到关于她的话。
她去了蕲州,她要去守护蕲州百姓。
她有危险。
她一定也在等他。
这样的念头,如同在他心底死死扎下了根,无论再如何痛苦,始终让他神思清醒。
“程婴,我先前在这里做梦,梦到你了。”突然沈绛开口,打断了谢的思绪。
谢怔住:“你梦到我了?”
沈绛指了指门口,低声说:“你就站在那里,你还喊了我的名字,阿绛。”
在这一刻,谢脸色微变,他急急问:“那你呢?”
“我自然也叫你了,我喊你程婴。”沈绛笑了起来,只是有些懊恼说道:“可是我喊完之后,就惊醒了。”
谢望着她,如同被定住。
这天地间,他不信鬼怪,不信神佛。
可是这一刻她说的话,却让他彻底怔住,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
“阿绛,是你让我醒来的。”谢伸手抱紧她。
是她,真的是她。
哪怕隔着百里之遥,他真的听到了她的轻唤,回来了。
*
沈绛醒来后,便再也顾不得自己伤势,要求上城墙。
对面北戎大军依旧还未退。
沈绛也是在之后才知道,谢只带了三千骑兵,而且他们快马加鞭,除了铁箭之外,其他军备器械都未带上。
“对了,宋牧他……”沈绛突然想到什么,说道。
谁知谢却已经点头,他说:“我知道,他与北戎人有勾结,此番你之所以会来这里,全因被他所迷惑。”
“你们都知道了?”沈绛怔住。
她喃喃说:“这么多天过去,我还是一直不敢相信。”
她怎么都无法相信,宋牧居然会勾结北戎人。
“林度飞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沈绛问道。
谢说:“林度飞最迟后日便会到。”
沈绛彻底愣住:“后日?我们城中的军备器械早已经用尽,即便粮草还充足,也绝对无法阻挡北戎人的进攻。”
“进攻?”谢脸上露出嘲讽,他轻笑说:“左将军千里奔袭,此时已经直奔北戎王庭,要是赤融伯颜再不后撤。他的老家可就不复存在了。”
沈绛没想到,他们已经制定好了缜密计划。
她立即兴奋:“原来是这样,那好,我们就再守两天。只要我们能把守住,赤融伯颜哪怕退回草原,也再也无家可归。”
“而且我们可以趁机放出左将军攻打北戎王庭的消息,北戎士兵也并非孤家寡人,他们的家人、妻子儿女都还在王庭,若是他们再不及时撤回,只怕就晚了。”
登时,沈绛的心头放松了下来。
虽然谢只带来了三千人,但是他却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先前赤融伯颜不是故意在城中散播消息,想让沈绛出城投降。
如今沈绛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她立即兴奋的要安排士兵,前去城墙上叫骂。
让北戎士兵都知道,左将军带兵攻打王庭之事。
“这招围魏救赵,用得好啊。”
谢见她要起来,本想按住她,可是却又在片刻思量后,还是放手让她起身。
此刻,她是一城主帅。
是将军。
而并非只是单单他一个人的阿绛。
果然谢早已经安排人在城楼上大喊,甚至还将纸条裹在箭羽上,射到北戎人的阵地上。
不过一个时辰,整支北戎大军,便已经知道了左丰年,即将攻打北戎王庭的事情。
登时,人心惶惶。
就连主帐内,都有人开始劝说赤融伯颜退兵。
“赤融王子,咱们攻打了这么多天,依旧未能攻下蕲州城。如今左丰年亲自带兵攻打王庭,王庭不到两万兵马,如何能抵挡得住左丰年。还请赤融王子,迅速下令撤兵吧。”
这次赤融伯颜收服了北戎贵族,势要一雪前耻。
他几乎将整个北戎的大半兵马都带了出来。
可是现在,造成了王庭防御空虚,若不及时回去增援王庭,只怕他们连家都没了。
赤融伯颜一脸阴鸷,眼神森冷的望着对方。
突然问道:“还有谁与他一个想法?”
不少人面面相觑,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自从得知王庭被困之后,不少人便已经心生退意。
即便如今蕲州城有一座金山,若是他们攻打不下来,也与他们无关啊。
“现在蕲州已来了第一批援军,说不定第二批援军也正在路上,要是咱们再不撤退,岂不是要陷入包围之中。”
有个心直口快的贵族,立即不悦道。
他起身吼道:“我是听了你的鬼话,才跟你一起来蕲州。如今王庭有难,我要带我的士兵,回去救王庭。”
说完,他起身边走。
赤融伯颜起身,拿起摆在旁边的长刀,竟是一刀将他劈杀。
那人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最后摔倒在地上。
大帐内的贵族们都没想到,赤融伯颜居然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这人是个疯子。
赤融伯颜冷笑:“谁敢扰乱军心,我便杀了他。立即给我整顿,让骑兵冲锋,蕲州城内的军械已经被我们消耗一空,我一定可以打开蕲州城的大门。”
明明昨日他险些就要杀了沈绛。
可是却被那个赶来的男人,救下了她。
这仿佛成了赤融伯颜心头的魔障,他要攻下蕲州城,带走所有的粮食。
这样才能让王庭子民活下去,熬过这个冬天。
否则他即便回去,面对的也将是一个断壁残垣般的王庭。
沈绛站在城墙上,发现赤融伯颜居然还不退兵。
她冷笑道:“带兵打仗者,最忌一意孤行。如今赤融伯颜已陷入迷局,他今次必败。”
果然,这次骑兵冲锋再不复之前的勇猛。
况且沈绛为了迷惑对手,将谢带来的所有的箭雨再次射出,漫天的飞箭,让不少北戎士兵都怀疑,蕲州城还保留了实力。
他们根本就无法在短时间内攻下蕲州城。
兵败如山倒,而士气在散掉的瞬间,便再难重新凝聚。
到了夜晚时,竟有士兵偷偷溜走。
战场上当逃兵乃是大忌,可是一想到留在草原上的家人,即将要产子的新婚妻子,还有年老体衰的父母亲,这个逃兵义无反顾。
只是当他被抓回来的时候,赤融伯颜却不顾众人的求情,当众将他斩杀。
于是,这个士兵的死,成为了最后一丝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半夜时,城墙上守夜的士兵,突然听到对面北戎大营内,喊杀声一片。
众人立即警醒。
就连沈绛和谢都迅速赶到,两人站在城墙上。
“郡主,这好像不太对劲啊,”清明摸了摸脑袋,他是跟着谢一块赶来的。
先前世子独占郡主,他都没机会跟郡主搭上话。
沈绛轻笑:“怎么不对劲?”
清明说:“我怎么感觉,北戎大营里面,好像是发生内乱了。”
“看来白日里世子让人喊的话,他们都听进去了,这么多天他们一直久攻不下蕲州城,如今又得知王庭有难,如何不心急。毕竟那是他们自己的家园。”
清明撇嘴:“打别人家的时候,凶残狠辣,现在轮到别人打到他们老家了,便知道惧怕了。”
沈绛和谢同时笑了起来。
于是很快,谢让士兵们整装,时刻准备着。
清明问道:“世子爷,咱们现在要打出去?”
“不急,等他们狗咬狗完,咱们再出去痛打落水狗。”谢语气淡然,却透着一股意气风发。
城墙上所有士兵都翘首以盼,这么些天以来,他们都是被动防守。
看着城外那些北戎士兵,一次次的冲锋。
他们也想要出城,杀个痛快,杀个利落。
好在很快,北戎大营那边的动乱似乎停歇了。
这一夜似乎大家过的都很安稳。
只是天还未亮,四下静悄悄,就连林内的鸟儿都还沉浸在安稳的梦乡中,突然大地震颤,犹如闷雷般的巨大马蹄声,轰隆而至。
渐渐在天际处,出现了那熟悉的黑色浪潮,只是这次浪潮绵延不绝,仿佛看不见尽头。
蕲州城的守卫抬头望着远处,似有些不敢相信。
随后,他突然高声吼道:“援兵,我们的援兵又到了。”
这一声大叫,喊醒了无数人。
所有人望向远处,目不转睛。
远处的荒野之上,无数的人浪正涌向蕲州的方向,这次不仅城内的守卫发现,就连城外的北戎大军也发现了。
战事,再次一触即发。
只是这一次,天平将彻底倒向大晋。
林度飞率军彻夜赶来,终于在清晨时分,抵达蕲州城外。
当他看见依旧还完好的蕲州城墙,彻底松了一口气。
……
大晋,永隆二十二年。
北戎八部赤融伯颜王子,率八万余众多,围困蕲州城七日之久。长平郡主沈绛率不足两万兵马,英勇抗敌,殊死力战,多次率部出城阻敌。直至弹尽粮绝,依旧坚守不出。城中百姓感念郡主之义,上阵杀敌,一同挡北戎强敌与城外。
至被困六日晚,郢王世子谢,率五千骑兵,驰援蕲州。长信将军左丰年趁北戎王庭守备空虚至极,率部突袭王庭,大败王庭残军。
至被困七日晨,长平侯林度飞率部赶至蕲州,与蕲州守备军内外夹击,大败北戎主力。
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却道不尽战场上的血腥。
地面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弥漫着血腥味,几乎让人作呕。
在林度飞率部到达的时候,北戎大军所有人便知,他们败局已定。
所有人都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也有想要逃跑,他们骑上马,妄想要奔向草原,奔向他们的家园。
可是在他们践踏别人的家园时,便已经成了刽子手。
到处都是火光弥漫,黑雾缭绕,战场再次成为绞杀的屠宰场,遍地残骸,血流成河。
北戎士兵早已经军心涣散,虽然最开始还能组织像样的反击。
可是却架不住士气低落带来的溃败。
沈绛到处都在找,直到她与林度飞汇合,她问道:“你看见赤融伯颜了吗?”
林度飞摇头:“我也正在找他。”
“三公子。”此刻沈绛看着谢骑马而来,他弯腰,直接将沈绛的腰身搂住,抱她上马,他说:“走,我带你去。”
他知道沈绛在找谁,也知道这是沈绛一直以来的愿望。
杀了赤融伯颜,为父亲报仇。
此刻赤融伯颜早已经换上了普通骑兵的衣裳,就像昨夜他去偷袭沈绛那般。他身边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亲兵保护着他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