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营的这场大捷, 很快便被八百里急报,送到了京城。
永隆帝乍听闻此消息时,开怀大笑, 谁知待他拿起军报, 仔细读了一遍, 脸色却是不太好。
殿内还坐着朝中重臣,内阁的几位大臣, 纷纷面面相觑。
怎么打赢了, 皇上还是这副表情。
直到永隆帝将军报,递给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的顾敏敬,说道:“阁老,你来看看。”
顾敏敬恭敬起身, 双手接过军报, 略浏览几行, 居然也是乍然变了脸色。
“这……”他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低呼。
为何连顾阁老都是这等神色?
这惹得众人越发惊讶。
随后顾敏敬将军报重新呈给皇上,永隆帝倒是没藏着掖着, 直接让人宣读了军报。
殿内众人听罢,这才发现何处不对劲。
此次奔袭夜战, 乃是沈绛与林度飞共同指挥。
这二人名不见经传也就罢了, 偏偏这位姓沈名绛的姑娘,不就是皇上前几日刚赐封为长平郡主的沈家三姑娘。
将门虎女, 竟如此厉害。
西北大营这一年多来, 与北戎的战役,乃是互有胜负。
先前仰天关大败, 对于大晋来说损失了五万将士的性命, 但是北戎也并未落得好处, 他们同样死了四万左右的士兵。
大晋的人口和土地远胜于北戎, 西北大营损失的五万兵士,可以立即从别处征集兵员填充。
可是北戎人口基础在此,一下子失去四万青壮年。
对于他们来说,乃是伤筋动骨之事。
这也是为何,看似是北戎赢了,他们却没在后续时间里,持续进攻大晋边境。
因为他们同样需要休养生息。
沈作明战死沙场后,朝中上下无不都在担心,西北大营失了主帅,无法抵挡北戎人的铁蹄,生怕中原大地再次迎来异族人的侵略。
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胜,竟打消他们所有的疑虑和担忧。
只是这女子带兵打仗,实乃是罕见。
古往今来,即便是有女将军,也是屈指可数。
“皇上,虽说此次大胜实在难能可贵,可是我朝历来并无女子为将的先例,女子带兵打仗,这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兵部尚书头一个出来说道。
倒是一旁的礼部尚书睨了他一眼:“女子带兵打仗,怎么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难道这大胜还是错了?”
就这还是兵部尚书呢,为人之迂腐,倒是还不如他一个礼部尚书。
“我以为不可开此先例,便说赏赐之事,该如何封,又该如何赏,全然没有先例。”兵部尚书依旧不依不饶。
他乃是兵部之首,虽早已经不掌兵权,却也是一步步走到如今。
皇帝之所以让人当众宣读此战报,也是为了让众人讨论,该如何对待沈绛。
若是继续让她留在西北大营,与礼教不合,与世情更不容。
可她刚率部打了胜仗,皇帝却突然下旨将她调离,难免会打击西北大营士气。
这场夜袭战中,大晋军队不仅彻底摧毁了北戎前哨营,沈绛更是孤身深入敌营,斩杀敌将阿思兰,理应记下头功。
别说朝臣争论不休,便是皇帝自己都头疼不已。
只是这头疼之后,他竟有些不寒而栗。
沈绛乃是女子,却有如此孤勇,在沙场上更是成熟、冷静,并不像鲁莽的新人。
莫非,这便是家学渊源?
若是先前永隆帝心中还有所疑惑,如今他竟是已经确定。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质问沈作明,也无法质问那人当年为何要那么做。
一直冷酷的帝王,在这一刻居然也有些迷惘。
*
雍州城内的气氛,似乎一下松弛了下来。
原本不少百姓,正心有彷徨,甚至还有人已经打算背井离乡,前往别处。
可是北戎人前哨营被毁的消息传来,所有人惊呼的同时,都在打探此番战事究竟是哪位将军指挥的。
边关乃是最前线,年年都在打仗,不少人即便没当兵,也成了在酒馆、茶楼指点江山的‘民间将军’。
一提到战事,各个吐沫横飞,倒是颇有种,也就是老子没上战场,要不然早把北戎那些蛮子赶跑了的轻狂。
沈绛难得休沐,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驻扎地,几乎还没逛过雍州城。
此番她换上一身女装,带上清明还有卓定。
虽然她还在孝期,却并未戴素花,只是在衣裳选择上简朴了些。
雍州城若是论繁华,自然比不上京城,更是比不上扬州那样的富庶之地。
只是雍州身处边关之地,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人文,都充斥着一种豪爽大气的风范,就连路边小贩吆喝的声音,都比旁人要高上不少。
沈绛带着他们一路逛下去,甚至还去了胭脂水粉铺子。
开店的是位老板娘,风韵犹存,瞧着极会说话,一看见沈绛,眼睛便瞪直了,连连惊叹道:“我鸢三娘,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市面。却从未见过姑娘这等模样的,想来姑娘是从江南之地来的吧。”
“老板娘倒是好眼力。”沈绛轻笑。
鸢三娘笑说:“雍州乃是苦寒之地,风大沙大,这儿的姑娘长年风吹日晒,可养不出姑娘这等水嫩的皮子。你这样的,一看便是那江南和风细雨温养出来的。”
虽然知道商人多巧舌,沈绛却还是被她逗笑了。
直到她问道:“老板娘,你这里可有南边来的好东西?”
“瞧着姑娘您便是识货的行家,我这几样好东西,平常可是不轻易拿出来的,除非是城内里的几位官太太来了,我才会给瞧上一眼。”
鸢三娘神神秘秘,将她领到了后面厢房。
最后她拿出一个极精致的盒子,待打开之后,这才发现,居然是口脂。
还是朱颜阁年初便推出的一个早春系列。
若是在京城,只怕这早已经过时了。
可惜雍州实在是偏远荒凉,这样的口脂能到此处,便是没人会计较是不是过时,能买到便是赚到。
此时四下无人,沈绛也懒得再继续演戏,直接将一枚印鉴拿出。
鸢三娘有些奇怪的接过,待瞧清楚,立即变了脸色,朝沈绛俯身行礼:“鸢三娘见过三姑娘。”
“不必多礼。”沈绛起身,将她扶起。
鸢三娘实在有些激动,忍不住打量了沈绛几眼,见她也望着自己,连忙道:“妾身无礼,还请三姑娘海涵。”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道:“如今倒是不该称呼三姑娘了,应该是郡主。”
“三娘子何必这般客气,我早就听说,雍州城的三娘子生意做的极大,人脉更是极广,”沈绛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淡淡道:“只是我没想到,三娘子居然能将生意做到北戎。”
鸢三娘大惊失色,便要跪下请罪:“郡主,妾身该死。”
这次沈绛却没去扶她,而是任由她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