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办的宴席, 京城各大世家何人敢不给面子,哪怕朝中关于皇上对太子不满的传闻,早已经甚嚣尘上。
可太子只要一日是东宫太子,旁人就不敢轻慢。
这次过百日宴的小郡主, 乃是太子妃嫡出, 因而比旁人多了几分尊贵。
沈绛是头一回作为长平侯府嫡女, 参加这样的宴会, 沈殊音可谓是费劲心思, 光是衣裳就给她准备了好几套。
反而是沈绛作为当事人,兴致缺缺。
沈绛刚睡醒,一张脸素面朝天, 沈殊音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 她扑在锦绣堆似得缎被上, 启唇轻轻打了个哈欠,眼角闪烁过点点泪花。
困的。
沈殊音伸手将她拉起来, 就见沈绛一袭青丝,顺着修长的脖颈, 滑落到脸上。
雪肤乌发, 哪怕素面朝天,依旧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沈殊音身持绝丽容貌,从不艳羡旁人,也从未因别人的容貌而失色。
唯有在沈绛跟前,她甘心为绿叶。
沈绛洗漱之后,就被沈殊音拉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身后的侍女们捧着大大小小的首饰盒, 安静候着。
沈殊音挥挥手, 便有一个丫鬟上前, 双手呈上自家手里捧着的首饰。
“珍珠头面,胜在淡雅,但是也太素净了些,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沈殊音一边拿着八宝簇珠发钗,在她的鬓发间比划着,一边感慨道。
没一会儿,她又换了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坠,在她耳垂处比划。
只是比划着比划着,她的声音消失。
原本垂着眼睛的沈绛,抬起头,瞧着镜子里一副愁上心头的沈殊音。
她不由道:“大姐姐,是不是这么多首饰把你都挑花眼了,其实这些我都用不着。”
沈殊音将耳坠重新放在盒子上,回头看了眼,丫鬟手中捧着的各式首饰,语气中透着愧疚和道不尽的心疼:“灼灼容颜绝色,不管戴什么都好看。只是这些东西,本就该是你一直享用着的,我们却将你一人丢在衢州十几年,未曾好好照顾过你。”
沈绛没想到,沈殊音居然还心疼这件事。
她扭头望向沈殊音,柔声安慰说:“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若非我自幼长在衢州,天性就不受约束,胆大妄为。又岂敢在爹爹出事的时候,一人到京城,为爹爹伸冤呢。”
沈殊音听着这话,居然也有几分道理。
哪怕她身为沈家嫡长女,沈家一出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让自家的丈夫想办法。
她们这些在京城受惯了世家贵女的教养约束,早已经被折断了自己的羽翼。
对她们而言,家族就是她们遮风挡雨之处。
若是没有家族的庇护,她们便是无所依存的菟丝草。
易地而处,沈殊音做的决定便是让沈绛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沈绛生怕沈殊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其实从前她也觉得自己被留在衢州很凄苦,可是后来来了京城,才发现,这个地方除了阿爹还有姐姐之外,也并非是人人向往的极乐之地。
有时候还不如衢州那样,无拘无束。
于是她赶紧招呼身后的丫鬟过来,随意从盒子里拿出明珠琉璃翠,往自己耳垂一比划,轻笑道:“这个倒是不错。”
沈殊音抬眸望过去,这样色泽浓郁如碧江的琉璃翠,在她白嫩的耳垂下轻轻晃悠。
如此浓郁的翠色,反而是沈绛这样白皙柔腻的肌肤来映衬,最是合适。
沈殊音不禁夸道:“灼灼的眼光确实是好。”
沈绛轻笑,不免有些得意,她说:“那是自然了,当初朱颜阁的那些口脂颜色,可都是我一手敲定出来的。”
就在沈绛装扮时,她催促道:“大姐姐,你也别光盯着我了。你与我都要进宫,你也赶紧去梳妆打扮吧。”
沈殊音却没作罢,反而在一旁继续给她衣裳,活脱脱像是刚得了一个小娃娃,非要将她打扮的漂亮动人,才算心满意足。
好在终于在选好衣裳后,沈绛才说动沈殊音自己去打扮。
阿鸢在一旁,看着别的丫鬟替沈绛梳妆,一边道:“大小姐对小姐你真好。”
“羡慕了?”沈绛回望她,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哄道:“别羡慕,我也会对阿鸢好的。”
阿鸢虽说是沈绛的丫鬟,其实在府中她并不需要伺候沈绛。
相反,她负责保管沈绛的小金库。
沈绛可能不知自己有多少银子,但是问阿鸢,保管是清清楚楚。
以前在衢州时,沈绛跟着姚寒山读书,阿鸢就去学算账,一把算盘打的跟那些经年老掌柜比起来,都不慌多让。
阿鸢眨了眨眼睛,她本来就是哭包性子,这会儿差点真掉下眼泪。
吓得沈绛连连道:“你若是一直这么爱哭,那我就说不定了。”
一句话,吓得阿鸢憋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沈绛梳好妆,阿鸢让她吃了几口早膳,这才又伺候她更衣。
府上的马车早已经等着。
今日乃是入宫,比不得别的地方,带不了太多人,只能带自己的贴身丫鬟。
虽说众人皆称太子为东宫太子,其实太子所居宫殿并非叫东宫,而是慈庆宫。
沈家的车架到了宫门口,自然是进不去的。
她们得在宫门口下车。
大晋皇宫的宫殿是在前朝宫殿的基础上,再次修缮扩建,朱墙琉璃瓦,飞檐反宇,尽显九重宫阙的堂皇富丽,熠熠生辉之势。
沈绛虽在宫中住过些时日,只是那时她身负重伤,并未在宫中多走动。
今日再进宫,她不再是昔日那个以命相博的少女,而是太子妃亲自邀请的贵客。
一上一下,天壤之别。
让人不禁感慨,这人世间风云莫测,变幻无端。
待到了慈庆宫前,已是人来人往,难得的热闹异常。门口的宫人有条不紊的接待贵客,此间热闹却不杂乱,处处透着宫里的规矩。
沈绛头一回进宫做客,处处不懂,干脆安静跟着沈殊音。
低眉垂眼,全当自己是来凑热闹的。
待穿过镶嵌着琉璃花饰的照壁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气派华贵的正殿,今日不仅有女眷还有男客人。
男女素来分席,因此男客去了东侧殿入座。
官眷贵女则一并到西侧殿。
因为宴席尚未开始,她们前往太子妃处,先行拜见太子妃。
沈绛她们在宫人的带领下,亦步亦趋,没一会儿就先到了太子妃处。殿内显然也有别的贵夫人先到,莺声笑语,连绵不绝。
一声通报,长平侯府两位小姐到。
宫殿内居然奇妙的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是不约而同停下说话,转头看向门外。
可谁料这一看,众人脸上精彩纷呈。
艳羡的、诧异的、惊艳的、自然也有带着丝丝缕缕厌恶的,各种眼神不一而同,直到最后又纷纷落在携手而来的两个女子中,更年少的那位。
所有人心中倒都是一个念头。
沈氏女,当真是好殊色。
沈殊音打小在京城长大,在座的这些夫人,说一声看着她长大,倒也不为过。
她从及笄开始,便有艳冠京城之名。
而沈绛不同,在座的人之中,绝大多数对她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况且关于沈绛的那些传说,不管是她离经叛道的创办朱颜阁,经营铺子,还是她犯天下之大不韪,替父伸冤,都过分浓墨重彩。
反倒是叫人忽略了,这位沈家三姑娘容貌之绝色,竟尤在其姐之上。
沈绛今日穿着一身广袖流仙裙宫装,衣裳之上,一层又一层绣着繁复而华贵金海棠花鸾尾纹样,两边宽大袖口上,用金线在边口绣着同样繁复的海棠花纹,腰间束着巴掌宽腰饰,当真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比起这样华贵雍容的打扮,反而是她的一张脸更加惹眼。
从她一入内,殿内的光仿佛尽数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少女娇艳的脸庞清丽绝伦,一双乌黑灼亮的眸子,似潋滟着春水,不经意的抬眸,便透着眼眸盈盈。
饱满丰盈的唇瓣,点缀着绛色,像是熟透的樱桃被咬了一口呈现出的颜色。
光是看,便让人觉得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