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之所以会脱口而出, 担心温辞安的安危,也是因为之前温辞安在父亲的案子中,帮她太多。
他明知此案涉及皇子,依旧一心想要拨乱反正, 追求正义公道。
“先前温大人帮我许多, 爹爹的案子, 是他上朝时弹劾魏王,这才有了转机。所以你方才说扬州官场上下都会被他吸引, 我才会有些担心。”
听着她的回答,谢珣忍不住喉结滑动, 却觉得有点儿可笑。
是觉得他自个可笑。
明明她就在身侧,也明知道她关心温辞安的原因, 却依旧心中有所忐忑。
或许是因为相较于温辞安的始终坦荡磊落,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
甚至至今还对沈绛隐瞒着他的真实身份。
这次回京, 不管如何, 他总该要坦白。
谢珣温和道:“是我问的太突兀了, 那位温大人确实对沈家有恩,虽然在扬州, 我们不能有所表示, 以后回京, 咱们可以专门谢谢他。”
沈绛小声问道:“我们可以提醒他小心些吗?我怕万一他真的查出什么,扬州这些官员真的会丧心病狂到对他下手。”
“放心吧, 巡按御史外出,都会有侍卫保护。况且他是京中派来的,除非这些扬州官员真的想造反, 否则不会对他动手的。”
沈绛微叹了一声:“可是这些人若真的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还会在意他是巡按御史吗?”
之前江南也有监察御史, 可是扬州的风声,却一点都没传到京中。
可见扬州上下一心,尸位素餐,到了何等地步。
只怕连监督御史都已经被他们买通。
“放心,温大人并未第一次巡按地方,若是有需要,我会让清明去提醒他。”
谢珣想了下,低声说道:“但是你不可冒险行事,如今你的路引乃是姚羡妹妹所有,若是你与他见面,反而有暴露你真实身份的风险。”
沈绛明白这个道理,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不仅将铺子看了下来,就连他们要在扬州住的宅子,都一并定了下来。
毕竟他们可是来扬州做买卖的富商,既是有钱,又怎可一直住在客栈。
况且他们住在客栈,人多眼杂,实在也不方便。
谢珣带着沈绛去看宅子,哪怕是她都有些吃惊。
这日看的宅子,依旧是牙行经纪安排。
“此间乃是建造于前朝的园子,在扬州的名气那是极大,当然,二位也不用担心园子陈旧,前任主人接手时,早已经修葺一新,如今这园子那真是依山傍水,风景别致。”
牙行经纪的一张嘴,早已将这个地方夸的天上地下。
不过沈绛和谢珣都不以为然,两人皆是富贵出身。
沈绛虽住在衢州,可是沈家的老宅,那也是上百年的大宅子。
至于谢珣,只怕这天下的富贵,他都不会放在眼中。
不过两人到了云梦园,倒是都先被园外的一池碧波吸引,原来云梦园不同于其他江南园林设计,竟是先引一池水园外。
待入内后,园内便是以山石为主,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
旁边便是一座亭子立于水上,名为云梦亭。
亭下绿水涟漪,假山之下也凿出了水池,于是山水便以复杂而曲折的长廊连接。
至于园中景色更为人陈道的是,哪怕如今已至岁末,冬日降临,园林依旧呈现出郁郁葱葱的长盛之景。显然前任主人在园林花草上格外上心,移植的这些花草树木,能够让整个庭园保持长盛不败之景。
这庭院也正是主人希望,自己的家族也能这般长盛不衰。
沈绛不由问道:“如今园林,前任主人为何要出手?”
这样的宅子,世世代代住在其中,只怕也不腻吧。
牙行经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说道:“前任主人是因为要离开扬州,回祖地居住,所以这才要出手这个园子。”
“扬州此地气候宜人,商业繁华,乃是宜居之地,为何会突然离开。”
沈绛有些不解。
谢珣差点儿要笑出声,沈绛极是聪慧,可偶尔似乎也会冒出一丝傻气。
寻常人若是没遇到难处,岂会轻易出手这样大的宅子。
估计又是哪个败家子,败坏祖宗基业,如今连这么好的园子都保不住了。
牙行经纪似乎被她问的有些招架不住,无奈道:“是因为前任主人生意上出了些问题,这才将园子出手。”
沈绛惊呼:“竟是这样,那这园子的风水,岂不是不好。我们两人来扬州,就是为了做买卖,你竟推荐这样的园子给我们。”
眼看着她有些薄怒,牙行经纪赶紧解释:“小公子息怒,息怒。园子主人着急出手,已将园子折价,所以这价格上极为公道。”
沈绛轻哼一声:“你觉得我与程兄,是在乎银两的人。”
牙行经纪:“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是瞧着喜欢,小的还可以再跟主人家商议一下价格。”
谢珣这才明白,她先前一直问园子主人的情况,竟是打着杀价的主意。
“机灵鬼。”谢珣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下。
沈绛小声问:“三公子,这园子价格只怕不便宜,要不……”
让我出钱。
只是她这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谢珣似笑非笑的眼神打断。
不过沈绛好奇道:“难道外出暗访,朝廷会特批这般多银子?”
那岂不是大家都想外出暗访。
“扬州乃是豪富之地,我的身份既然是江泉程家的人,自然不能太过寒酸。”谢珣语气低柔:“所以不要担心,我自有安排。”
他这一番话,让沈绛只得打消念头。
她自然不知道,谢珣之所以这么底气十足,是因为之前欧阳泉给的两百万两银子,早已被晨晖转移了。
他之所以假扮江泉程家,也并非是临时想到。
而是因为他确实与程家有着私底下的来往。
程家最新的一支商船,便是由他出的这笔银子打造而成。
虽然江泉程家的制船工艺名冠大晋,但是这两代程家并未出现厉害的继承人,因此家道也不免中落。
待铺子和园子的交易完成,赵忠朝又派人请了他们过去一趟。
席间对谢珣的态度,可谓是热情洋溢。
看来他派去查探谢珣身份的暗探,确认了他身份的真实性。
谢珣来之前就安排好一切,身份上绝对是天衣无缝,自然不怕赵忠朝的暗查。
还有就是谢珣展示出了自己的财力。
“过几日,乃是我母亲的寿辰,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还请光临寒舍。”赵忠朝盛情邀请。
谢珣自然是同意。
不过席上突然有个人进来,说了两句,赵忠朝就不悦嚷嚷道:“我看着咱们这位府尹大人,当真是胆小如鼠,这样就被吓破了胆子。”
来人讪讪赔笑,赵忠朝不耐烦多看他,挥挥手让人先走。
沈绛仗着自己年纪小,外表不谙世事的模样,大咧咧问道:“赵爷怎么这般生气,可是谁得知你了?”
赵忠朝摇头:“还不就是这几日扬州来了个巡按御史,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却把咱们的府尹大人吓得,陪前陪后。本来今日我做东,还请了张府尹过来。谁知他又陪着这个巡按御史去看安置流民的庄子。”
巡按御史听着名头大,却是七品官员。
在赵忠朝看来,自己的靠山是两江总督,正二品的朝中大员,江南地界上的土皇帝。
府尹张俭对这个巡按御史恭敬,他却不在乎。
反正这种巡按御史,点个卯就会离开扬州。
谢珣却道:“虽说巡按御史品级较低,但他们有直接上书圣上的权力,若是真的招待不周,对方上奏弹劾的话,只怕连府尹大人都有些吃不消。不过赵爷你有总督大人当靠山,自然不用去讨好对方。”
赵忠朝冲着谢珣一笑:“真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你说的话,倒是跟府尹大人一模一样。”
“反正我们日后就在扬州,有的是机会,拜访府尹大人。”
赵忠朝就喜欢谢珣的知情知趣,他发现跟这些世家子弟打交道,就是他娘的舒服。
这种人说话做事,进退有度,知情识趣。
谢珣端着手中酒杯,瞧着眼前人,眸底带笑,心中却是冷漠。
此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不过他需要通过对方,来接近扬州府尹张俭和两江总督薛世荣。
*
他们离开酒楼后,坐在马车上,沈绛说:“我也想去探访一下流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