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这两人死。
死士武功虽高,可是面对这样的谢珣,却还是毫无办法,不过几个照面,谢珣就将他们斩杀在刀下。
寺庙里见了血,原本混迹在流民中的杀手,再不犹豫,纷纷拔刀杀了过来。
百年佛寺,本该清静,却成了修罗地狱。
鲜血喷溅在长阶上,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台阶上。
直到清明刚过来,横刀上前,谢珣这有了喘息的空间。沈绛立即上前,将他扶住,就见谢珣手掌冰冷,整个人气息不定。
“三公子,”她急唤他的名字。
谁知谢珣苍白着一张脸,再要抬刀,却发现自己手掌绵软无力,他伸手去掏怀中药瓶。
沈绛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可以。”
他又想要吃那要命的药,强行激发自己的潜能,让他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你在这里。”沈绛按住他的手掌。
此刻清明一人抵挡数人,只能勉强坚持。眼看着这些杀手不顾一切,使出要命的招式,终于沈绛接过他手中的刀。
待沈绛挥刀上前,清明眼前闪过错愕。
少女的刀锋出鞘时,便破开敌人的喉咙,长刀利刃,在如此绝色少女手中使出,成了催命的更鼓。
她的刀被隐没在黑暗中太久,久到她自己都以为,再无人能见到她的出刀。
沈绛一击毙敌,使得那群死士都震颤不已。
直到有一人突然开口道:“卫家刀法,卫楚岚是你何人?”
沈绛冷漠望向他,“从未听过。”
她已再次挥刀上前,她并未说谎,她确实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在沈绛和清明与杀手缠斗之际,护国寺的武僧们也终于赶到,这些僧人虽不欲杀人,可如今杀手在寺庙中大开杀戒,却也由不得他们了。
待众人合力解决了大部分杀手,沈绛大喊道:“留下活口。”
欧阳泉被这些人杀掉,只要抓住活口,就能问出幕后主谋。
最后两个杀手对视一眼,居然想着不想,立即咬碎口中毒囊,气绝而亡。
沈绛虽气,却也无法。
这种死士本就活口难留,对方既然敢来杀他们,就是没打算活着回去。
“三公子,你现在怎么样了?”沈绛连忙回到谢珣身边,问他情况,只见此刻谢珣勉强能保持神智。
但他脸色苍白,整个人是一种力竭之后的虚弱。
谢珣摇头,却立即召唤清明,说道:“立即离开护国寺,寺中发生暴乱,北大营的人离这里最近,很快就会赶过来。咱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清明赶紧过来,扶着他起身。
三人立马前往马车所停放处,谁知半途,就被释然追了上来。
释然依旧那一身雪白袈裟,只是这袈裟上却沾了血污,他额头上被人砸伤的伤口,刚被包扎好。只是光头上缠着棉布,颇有些滑稽。
此刻沈绛也顾不得笑话大师的古怪言行。
因为释然一看见谢珣如此,便立即道:“他可是强行运功了?”
清明点头。
“赶紧送他回京,主持大师方才已派遣寺中武僧,快马加鞭前往北大营报信,要求他们带人过来平定暴乱。你们都不可再留在此处。”
待到了马车跟前,沈绛扶着谢珣上车,却没想到释然也跟着坐了进来。
清明在外驾车,马车一路疾驰而下。
原本在山道上听到风声,还在赶过来的流民,原本还想拦着马车,可是清明不要命的驾车,不管不顾,反倒是把流民吓退,没人敢拦在马前。
清明一路驾车,往京城内赶。
车内的谢珣原本还能勉强靠着车壁坐着,但是没一会,他紧闭的双眼,眼睫颤抖,身体发出不自觉的颤栗,脸色苍白,嘴角紧抿,仿佛痛苦至极。
没一会儿,他的额头泛起湿漉漉的汗水。
释然见状,轻移到谢珣对面,直接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为他把脉。
“释然大师,你可知三公子所患何病?”沈绛忍不住问道。
释然沉默。
师弟隐藏身份,潜伏在这位沈施主的身边,目的不纯,可如今他却几次三番,拼死相互,已然对沈施主动了红尘欲念。
他虽当初就不同意谢珣所为,却也不愿在此刻,成为那个挑破真相的人。
只见他双手合十,轻声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三公子若是未与沈施主提及,便是缘分未到。施主倒也不必强求知道,毕竟一切皆是定数,亦是他的命数。”
说话间,原本双唇紧抿的谢珣,突然剧烈一颤,紧接着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沈绛神色大变。
可她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谢珣一口接着一口,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沈绛抱着他的身体,望向对面的释然,哀喊道:“大师,求求您快想想办法,救他吧。”
释然立即伸手探他的鼻息,却发现谢珣还有微弱鼻息。
按理说他每次强行运功动武之后,都会陷入一种假死的状况,虽说这种状态危险异常,可对谢珣何尝不是一种自愈。
通过这种近乎死亡的状态,让他的经脉、血液,都重新回到平缓。
直到体内蛊毒与功法,再次回到彼此平衡,相互压制的状况。
可现在,他的这种世间罕见的自愈,却并未奏效。
“清明,你家公子这段时日,可还曾动武?”释然急急移到车门口,掀开帘子,问正在赶车的清明。
清明急道:“之前在欧阳泉别庄,公子一人抵挡杀手,让我们带着欧阳泉安全撤了回来。”
哪怕是一向云淡风轻如释然,当即道:“荒唐。”
“他这些年来身体本已归于平衡,只要不动武,便不会轻易被反噬。为何要频繁运功动武,他可知,这是在要他自己的命?”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沈绛抱着怀中的人,鲜血已经将他前襟染成一片,扑鼻的血腥味,哪怕沈绛用帕子替他擦拭,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释然大师一句又一句的话,明明并非是说给沈绛听。
却犹如擂鼓惊魂,一字字砸进她的心底,她的五脏六腑。
是她贪恋他的温柔和保护。
是她,将他拖入了这些无妄之灾。
他是为了保护她,才会一次次拎起长刀,面对那些杀手。
沈绛心乱如麻,万念不止,愧疚、自责、绝望、痛苦,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心境的万分之一。若是可以,她愿代他承受这一切痛苦和反噬。
待马车入城,清明一路将车赶回故衣胡同的小院。
等谢珣在床上躺下,沈绛立即说:“清明,你快去请大夫,去将城中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可是她吩咐完,在床边坐下,却发现清明站在原地,并未离去。
“你怎么还不去?”她几近绝望的望着他,声音中带着怨怼。
这可是他的主子,是他的三公子啊,他怎么能如此不尽心,还不赶紧去找大夫,只要去找大夫,三公子就有救了啊。
清明转头望着一旁站着的释然,终于低头道:“三姑娘,没用的。”
沈绛面色刷一下变得惨白,连一向粉嫩如樱的唇瓣,都失了血色,她愣愣道:“怎么会没用呢,生病了请大夫,怎么会没用呢。你若是怕银子不够,去朱颜阁找姚羡,要多少银子他都会给你。”
释然长叹一口气,心有不忍。
他轻声道:“沈施主,他这病发作起来,药石无医,便是世间最好的大夫都无法救治。如今唯盼着他能靠着自己熬过来。吉人自有天相,若是无果,生死轮回,亦是世间定数。”
“荒谬,荒谬。”沈绛握住他的手掌。
明明之前他还与她说话,对她笑,用刀保护她,怎么可能现在他就要死了呢。
沈绛感觉着他的脉搏,依旧还在跳跃。
释然还是上前,轻声道:“若是他能恢复到先前的假死状态,让身体内经脉、真气归于平静,不至于这样四处乱窜,使得五脏六腑受损,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沈绛坐到他的床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
她感觉到,随着时间一同流逝的,还有他的生命。
“程婴,求你。”她低头,埋在他的颈窝,终于眼泪如雨般,滴落在他的身上。
房中似乎有人轻声呓语,似乎在诵念经文。
沈绛却丝毫不在意,依旧陪着眼前的人。她望着他,两只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不知过了多久,清明过来,请她去用膳。
沈绛仿若未闻。
而屋外的晨晖早已经到了院内,清明伸手擦了下自己的眼泪。
“公子到底如何?”晨晖低声问道。
清明摇头。
晨晖朝里面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得带殿下回王府,万一殿下真的出事,王爷和王妃也能……”
见最后一面。
“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清明像是要跳脚。
晨晖咬牙:“你不是也在摇头,若是殿下真的有事,你以为咱们能逃得了。”
清明再次抹掉眼角泪水:“可是三姑娘如今守着殿下,我如何将殿下带走。”
“都到了这个时候,三姑娘是否殿下身份还重要吗?”晨晖气急。
可没想到,屋内突然传来沈绛的轻呼:“大师,大师,你快来看。”
清明赶紧说:“我先去看看公子。”
说完,他不管晨晖的脸色,逃一样奔向屋内。
待他进了房内,就见释然正在床边,只见他手掌搭在谢珣的脉搏上,紧接着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半晌,居然松了口气道:“他已进入龟息状态,看来脉搏和真气已渐归位。”
沈绛眼角还挂着脸,却又笑了起来。
她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脸颊上,泪中带笑说:“我就知道,你不忍心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