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当空。
静谧的黑夜被头顶不断倾泻而下的银辉, 映照成一片浅浅的白色,整座京城没了白日里的繁华,寂静的连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包括女子闺房内, 那被噩梦浸染,无法挣脱的小小轻吟。
许久未曾再做过的梦, 终于再次将沈绛困在其中。
这次她的记忆, 竟是永隆二十一年, 五月初一。之所以连时间都这般清晰,是因为沈绛听到了旁人的议论之声。
“今个都初一了,眼看着就要到端午节,结果这京城最大香料商人居然没了,今年这香料可怎么办?我听说好多铺子在欧阳泉这里进了香料, 都还没拿到货呢。”
“我听闻这欧阳泉乃是因为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会被……”说话这人对着自己的脖子, 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别乱说。”另一人显然有点不相信。
这人立即道:“怎么是乱说,这么大个别庄,竟是烧的一点不剩, 昨个可没刮什么大风, 你说着蹊跷不蹊跷。况且哪怕是失火, 那么多下人在,这欧阳泉居然逃不出来。”
于是周围人附和了几声蹊跷。
很快,画面一转, 是官府将几间铺子查封。
“这不是那个先前被杀死的香料商人, 欧阳泉家中的产业, 怎么突然被查封了?”
“谁知道呢, 之前就说他死的有蹊跷, 果真如此。”
“肯定又是卷起什么大事之中, 算了算了,咱们赶紧走吧,别待在这里看热闹。”
梦境中的议论声,越发模糊。
那种无法挣脱的桎梏感,也在身上渐渐减弱。
终于沈绛猛地睁开眼,望向头顶。
她的视线落入一片漆黑之中,待视线缓缓找了回来,这才发现她依旧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并不是先前在梦里那般,是在街上。
周围布置的轮廓,哪怕在黑暗之中,也能被慢慢认出。
确实是她自己的房间之中。
沈绛松了一口气后,方才梦境中的种种,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五月初一,欧阳泉的别庄被烧。
今天是四月三十日,便是欧阳泉别庄举办私宴的日子。也就是说,这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欧阳泉幕后之人,不得不放弃了这颗棋子。
是因为欧阳泉暴露了吗?
沈绛因为这个梦,心底再没有睡意。
所以第二天一早上,她就问卓定:“你昨日说找到了欧阳泉别庄送酒的铺子,能不能想法子让我藏在里面,混进别庄之中。”
他们盯着欧阳泉的别庄好几日,发现日常都有送菜和送东西进去的马车。
只是这些都是从欧阳泉自己庄子上送过去,往来都是熟人,沈绛压根没办法从这里下手。
好在卓定之后发现,欧阳泉会从京城一家极为有名的酒庄,为自己的私宴订酒。
这家酒庄,就成了他们最可能下手的地方。
卓定低声说:“三小姐,这个欧阳泉我也打听过多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他的庄子定然危险万分。您不该这般涉险。不如让属下替您去一趟吧”
沈绛没办法解释,要是没这个梦境,她确实会小心翼翼,徐徐图之。
可是今晚之后,这个别庄就会不复存在。
所以她错过今晚,很可能就会错过给自己爹爹找到证据,洗清冤屈的机会。
哪怕有危险,她也得去试试。
“你不行,你也说了,这个别庄的守卫森严。你是男子,这些守卫一定会对陌生男人看守的格外严格。反而我不一样,听说欧阳泉为了招待这些私宴的贵客,特地招了些会跳波斯舞的舞娘在别庄里。我可以假扮成舞娘,再不济院子里肯定有侍女。”
她也可以假扮成侍女。
因为女子天生柔弱,所以很多人总会忽略女子。
卓定还想再劝说,但是沈绛主意已定,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于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卓定带着沈绛一起去了酒庄。到了地方,沈绛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竟是她的护卫。
她不由笑道:“你们怎么在此处?”
“外人送三姑娘进去,我不放心。所以我特地给今天原本应该送酒的两个人,下了点药。让他们没办法去送酒。他们两个是前两日就进来的,因为是新手,所以被人安排四处打杂,今个缺人,正好他们就顶上了。”
沈绛就知卓定心细如发。
没想到他还这么缜密,提前两日就安排了自己的人进来。
这样不管今天谁要去欧阳泉别庄送酒,都会被他安排的护卫给替换掉。
于是沈绛坐上马车,与他们一同前往别庄。
日暮西沉,西边辽阔的天际,群山与晚霞,似乎在天际边缘线渐渐重合在一处,原本青绿的山峰,沐浴在一片璀璨又艳丽的暮红色之中,投下壮阔的轮廓。
欧阳泉的别庄,就在京城郊外,依山傍水之处。
待他们从半山腰将马车赶下,就看见山脚下的那处别庄。
居高临下看过去时,发现这个别庄竟占地面积格外大不说,而且离的这般远,都能看见院子中间的被修葺得格外华贵精致的园子。
虽然他们的马车,只能停在专门留给下人走的角门。
好在因为酒庄与欧阳泉别庄,生意来往已经很久,门口看守的侍卫随意看了几眼之后,就将马车放了进去。
沈绛此刻整个人紧紧攀附在马车的底部,腰间是有一道钩子,挂在车轮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