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轻声说:“我并非科举出身,只是个小差事而已。”
“那又如何,大丈夫不拘小节,即便从微末做起,我相信以三公子的为人,一定会有大展宏图的一天。”沈绛也不知为何,莫名对三公子有种信任。
她相信她眼前的这位公子,虽一时困囿尘埃,却终究会扶摇直起。
可惜,她梦中怎么就没梦到三公子呢。
沈绛颇为遗憾地想着。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谢珣边说边摇头。
没一会儿,沈绛涌起一股想要打哈欠的困乏之意,谢珣朝摊主看了眼,问道:“请问馄饨做好了吗?”
“这就好了。”摊主答了一声。
谢珣起身走过去,将这几碗馄饨的钱,一块付了银钱。
待他提起摊主装好的馄饨,转身对沈绛说道:“走吧,咱们早些回去。”
沈绛起身,走到他身边,两人一块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谢珣见她满脸倦色,关切道:“三姑娘,很累吗?”
此时沈绛却注意到了他对自己的称呼,又成了三姑娘。
仿佛之前的那一声三姑娘,只是情急之下,他无心的脱口而出。
“今日去看了铺子,确实有些累。”沈绛声音透着带着一丝娇柔的懒散。
“铺子?”
沈绛小声说:“我要在京城久居,不想坐吃山空,便与人一起做了点小生意。”
谢珣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着实又让他意外了一次。
谢珣沉默了会儿,眼眸微垂:“三姑娘,总是教我意外。”
“是让你见笑了吧,”沈绛疏朗一笑。
世家千金金尊玉贵,哪个不是被养在闺阁之中,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有家境落魄的实在过不下去,才会抛头露面。
至于商贾之事,更是在末流。
沈绛自个倒是不在意,不过她也知道世人眼光有多挑剔。
谢珣突然停住脚步,侧身望向沈绛:“方才三姑娘与我说过的话,怎么转头就忘了。”
沈绛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接。
许久,谢珣轻声说:“即便是从微末做起,我相信以三姑娘的能力,定能如鲲鹏般扶摇直上。”
沈绛没想到自己刚才安慰他的话,转头就让安慰了自己。
“借三公子吉言。”
沈绛并未笃定命运的人,若是信命,那个梦境给她的预示,她就该远远逃脱,留得自己一条小命苟活。
可她既然来了京城,便会咬牙撑下去。
开铺子做生意,即便被人视作轻视又如何。
她亦不在乎。
因为她只信她自己。
*
过了两日,沈绛去了一趟作坊,将第一批最好的货,拿了回来。
毕竟这些口脂是要上唇的,而且虽然看着颜色是与她要求的相差无几,但是上唇之后的色彩,却会因为各人唇色不同而呈现出差异。
因为屋子里的光线略暗,沈绛干脆让阿鸢把口脂都摆在外面院子的石桌上。
这家院子原先的主人,应该也有几分闲情野趣。
院子里不仅搭了葡萄架,还做了一副石凳石椅在架子旁。
阿鸢又把一面水银镜拿了出来,这可是当初大姐姐特地在年货里派人带给她的,是西洋舶来品,比铜镜照的清楚多了。
当初卖东西时,沈绛都没舍得卖掉。
“小姐,咱们先试哪一个?”阿鸢瞧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精致小瓷盒,简直爱不释手。
沈绛指了指其中一个菱花瓷盒,说道:“先试这盒吧。”
这是她特地让人制作的瓷盒形状,用意自然深远。
阿鸢拿起盒子,一边给她上妆一边说道:“小姐,你说咱们的口脂,能卖的出去吗?”
要说这丫头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段时间,沈绛表面淡然处之,可心底早已焦急不已。
她来京城这么久,迟迟还没未见到姐姐,身上的银两看似还够用很久,可是跟姚羡合伙开铺子,人家都出了铺子,她自然也要拿本金。
银子光见出去,不见回头,她心底能不着急嘛。
这丫头的问题算是问到了她死穴上了。
她苦心经营的这些,能得到她想要的回报吗?
好在阿鸢这丫头,旁的不说,手巧的是没话说。之前在衢州时,她就会自个做胭脂,上妆手法更是别具一格的好看。
谁知阿鸢刚替她妆扮完,正要细细打量,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阿鸢放下手中东西,转身去开门。
居然是清明站在门外。
清明将手里提着的纸袋,递了过来:“这是我家公子买的味鲜居的招牌烧鸭,特地送来给沈姑娘尝尝,也是咱们的乔迁之礼。”
阿鸢一听是烧鸭,正要眉开眼笑。
却见清明视线落在院子里,陡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院中坐着个女子,一袭浅蓝色妆花锦缎襦裙,乌黑长发上戴了银色流苏发簪,微风一吹,被打的如蝉翼般轻薄的银色流苏叶,风中摇曳生姿。
她脸颊本就白皙,此刻更是散发着羊脂凝玉的柔软白嫩感。
可真正叫人挪不开眼的却是她的唇瓣。
原本应该是粉嫩的唇,此刻却呈现着大红色徘徊花般的红艳华贵,明明是唇,却有娇艳欲滴之感,明艳到不可方物。
让人立即生出不敢多看一眼的闪躲。
待她扬起唇瓣,冲着清明浅笑时,漫天天光似乎也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你家公子呢?”沈绛问他。
她轻启的红唇似乎打破了这一瞬的呆滞,让清明重新回过神,可他依旧呆呆立在原地,心头依旧惊跳不已,更是面红耳赤。
他少年心性,喜欢习武甚过姑娘,对姑娘的相貌从不在意。
这沈姑娘莫非是什么妖孽不成,竟让他都看到失了神。
见她居然还问自家公子,清明心底暗想:可不能让世子爷瞧见她这般模样。
清明正想着如何回复,就听沈绛说:“既是招牌的烧鸭,我如何好一人独享。”
于是她就让阿鸢又去隔壁将三公子请过来。
谢珣过来时,清明还站在门口,一副纠结万分的模样。
仿佛院子有什么,让他难以迈开步子。
直到谢珣自己走到门口,看见院落内坐着的姑娘,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微偏头看过来,一双明眸在瞧见他时,眼波潋滟而妩媚。
一瞬,谢珣的眼瞳微缩了下。
下一秒,他抬脚入了院内。
清明跟在身后,却是惊诧不已,因为他实在没想到世子爷居然这般淡然。
难不成沈姑娘这妩媚明艳的模样,并未打动世子爷?
世子爷不愧是世子爷!!
可谢珣刚坐下,沈绛就问:“三公子可觉得,我今日有何不同?”
清明站在谢珣身后,一听这话,这一颗心猛地一跳。
沈姑娘这是打定主意要引诱他家世子爷?
不就比平时漂亮了许多,让人不敢直视了许多。
清明又咽了下口水。
今个又不是吃羊肉炉,他怎么口齿生津呢。
可坐着的谢珣却并不知他身后小侍卫,复杂的小心思,他在沈绛脸上略一打量,又低头看到满桌摆着的盒子:“三姑娘今日抹的口脂甚是漂亮。”
沈绛没想到,谢珣作为男子,竟也能观察这么入微。
或许真的是因为她的口脂极漂亮?
这一下,就让沈绛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心,似乎稍微放了下来。
“我先前与三公子说过,我与朋友做了点小生意,我们便是打算从这小小的口脂做起。”
谢珣低头看着桌上的东西,问道:“这些便是三姑娘要卖的口脂?”
沈绛点头,她迅速将其中四盒口脂拿了出来。
“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用料昂贵不说,光是研磨原材料就经过二十三道工序。而且我们特地给每一盒口脂取了名字。”
沈绛之前曾经花了时间研究过,发现但凡能卖的广为流传的东西,一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澄心堂纸、龙尾石砚、李廷珪墨,这些耳熟能详的文房三宝,或以地为名,或以人为名,反正各个名字都叫得响亮。
所以她这四盒口脂分别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谢珣轻笑说道:“是古时四位美人的传说,口脂本就是女子之物,以美人传说命名确实恰当。”
谢珣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一笑:“三姑娘,好妙思。”
原本沈绛听着他的分析,正欲点头。
可她突然听到他夸赞自己的话,莫名耳鬓一热。
待她收敛好心神,迅速指着另外剩下的盒子,她说:“这些口脂用料虽不及,但是胜在颜色够多,足够满足所有姑娘的需求,并且也能够满足有些姑娘喜欢收集的癖好。”
“这些,三姑娘可想好取什么名字?”谢珣极跟得上她的思路。
有种沈绛说了上句,他已猜到了下句的默契感。
沈绛说道:“我是以二十四节气取名,因为节气是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东西。即便是平民女子,也知道冬至、霜降这些节气。”
他们的口脂是刚入市的,要想迅速有知名度,光是在取名上,沈绛就曾经绞尽脑汁。
后来她干脆舍繁取简,用身边耳熟能详的美人传说和节气命名。
二十四节气,还正好对应二十四种颜色。
而且每个季节的色彩,她也有研究的搭配过,比如春季节气的颜色多为水粉、浅红,夏日炎热颜色则是明快浓艳的绛红、真朱,秋日色彩则是略带橘调的薄柿色、檀红色,而冬季的色彩则是庄重的胭脂色、栗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