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就看见了祝延。
长发青年穿着衬衣,宝蓝色的袖口有种别样的优雅。
贺英柏自嘲一笑,
“她十几年的喜欢都那么轻易地改变,你不怕她也快速移情别恋?”
对面的长发青年却开口了,“不会。”
神的视线扫过了贺英柏:其实如果不是这个人类和舒棠有一段姻缘线的话,深海之主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神缓缓地说,“因为,我从未把她的心意视如敝屣。
贺英柏彻底僵住了。
灰蓝色的视线锐利而漠然,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毕竟是神的“家臣”,一丝丝贺家人的血脉气息,神还是可以辨别出来的。
神冷漠地说,“贺家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他开始考虑收回那一丝丝的庇佑了。
“家臣”,也就是世代供奉神的家族,他们不得信仰第二位神明,在神的面前,是和神侍、仆从一般的存在;作为交易,神给他们庇佑、护持家族长盛不衰。
这是一种由来已久的关系。
然而这位神明对于自己的家臣,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漠——也许是因为七百年前,神就是被世代供奉他的“家臣”所背叛。
不得不说,其实当贺英柏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头上就已经开始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神对“家臣”已经失去了任何感情,却还有着纯然的利益交换,以及支配权。
很短的时间里,神灰蓝色瞳孔直视他,读取了贺英柏的记忆。
他看见了几岁的舒棠屁颠颠地追在了贺英柏的身后,却被推倒;
看见了十几岁的舒棠当众表白,结果被贺英柏打掉表白信、被当众嘲笑的窘迫;
看见了舒棠一次次追在他的背后,又被贺英柏嫌弃的低落;
……
——那是过去,还有未来。
神看见了他明明朝三暮四,却还要假意温柔,等舒棠嫁给他,却被他打着夫妻的名义利用殆尽。
最后等到她进了监狱,还要带着嫌弃的眼神去看那个舒棠。
虽然神知道:那个眼神痴迷、毫无自我的人,并不是现在的小人类。
但是神还是被激怒了。
贺英柏感到背后发毛,明明眼前的青年还是清冷无害的样子,可是莫名地,让他感觉眼前的不是个人,而是什么不可言状的恐怖存在。
他倒退一步,听见了神天籁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开,神说:
“你该死。”
力若千钧的一句话,几乎让烙印下“家臣”印记的这个“贺家人”腿一软,差点跪下。
巨大的恐惧一瞬间将他包围,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要将他吞噬。
幸好在这个时候,舒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仿佛是被死死按在了水缸快要浸死的人一下子浮出了水面,贺英柏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感觉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一回。
舒棠从后面抓住了暴怒的神的手,问他,“祝延,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仿佛是洪水一样的黑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神收回了让人觉得恐惧的视线,那双差点就要了那个家臣的命的修长好看的手指,抓紧了舒棠的手。
凶兽变得很柔和,只是视线看向贺英柏的时候,像是从冰水里浸泡过的。
神被激怒了。
神本来就对“家臣”没有任何感情,七百年后被贺家的贪欲唤醒,本就让神的状态极不稳定。
当年海怪的浊气侵蚀了重伤的神,本来可以靠着神力驱散,结果被家臣的背叛。
从此之后,浊气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神。
而恶欲滋长浊气,神接触的恶欲越强,浊气就越壮大。
与其说神是被贺家的贪欲唤醒的,不如说是被壮大的浊气折磨醒来的。
浊气,是会让神成为堕神、失去理智的东西。
神厌恶家臣无止境的欲望,但可笑的是,神需要依靠信仰和还愿的神力。
神知道,贺家人对他,又惧又恐,又贪婪又狂热,像是千百年来所有的“家臣”一样。
神厌恶那些恶欲,却还要一边疼痛撕扯、一边勉强存活,因为堕落的海神,将会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于是这只凶兽,陷入了极为深沉的自我厌弃当中。
贺英柏身上的贺家血,让神回忆起来那些恶欲;而他的回忆,则是让神更深地被激怒了。
浊气如同滋长的黑暗,将神包围着。
可是小人类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勾住了凶兽的手指头,就能够让这只凶兽的情绪轻易地被安抚。
于是舒棠一拉,这只在贺英柏眼里恐怖无比的存在,就被轻易地拉走了。
——舒棠身上没有“恶欲”,她很好闻,甚至还有淡淡的清香。
对于神而言,的确是“清新剂”。
于是离开之后,舒棠就莫名其妙地被这只人鱼缠上了,然后按在了沙发里,给他抱了一会儿。
神的长发蹭得她痒痒的,舒棠一头雾水,下意识摸他的耳鳍,摸鱼摸得无比快乐的时候,突然间听见他说,“亲爱的,抱歉。”
舒棠:?
神说:“我不能杀他。”
“他罪大恶极,但罪不至死。”
神是公正的,实际上贺英柏和神之间没有因果,除非贺英柏现在和神许了恶愿。
神剥夺了他的福祉,对于一位家臣而言,他会被整个家族仇恨厌弃;退一万步说,一个没有任何运气的人,注定潦倒一生。
但,神不能杀他。
据神最近网上冲浪所知,人类对于前任都是希望扬了他的骨灰。
舒棠听着这法外狂徒的发言:??
你说清楚,你要鲨谁?!
这天夜里,舒棠连夜网购了一车的《刑法》拍在了神的面前:
鲨人犯法!做文明神、合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