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言牵着段执的手往外走,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牵住段执的手。
他这双手是拿惯手术刀的手,指尖有着薄薄的茧子,手指修长分明,手心的温度并不算高,但被段执紧紧地攥在手里,却也慢慢热了起来。
两个男人这样牵着手,身量也不算低,走在路上还是有点显眼的,偶尔有人会在路过时往他们身上看一眼,但很快又神色匆匆地离开。
要是从前,季书言定然是觉得不自在的,他一向不喜欢引人注目,更讨厌别人窥探审视的目光。
但这次他却没什么感觉,段执走在他身边,比他高了一个头,他抬起头就能看见段执轮廓分明的侧脸,周围人便都成了无足轻重的背景。
“你回来累吗,”他问段执,“在云都有顺便玩几天吗?”
“还好,不怎么累,”段执答道,“比赛完就不剩什么时间了,晚上去了那边的云顶塔,没再去别的地方。”
季书言点点头,“那就先带你去吃饭吧,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订了餐厅。”
段执也没有异议,跟着他去了地下停车场。
今天是周二,从高铁站回去不算繁忙,但季书言定的餐厅在市中心的商圈,是顶层的空中餐厅,他想了想,不是很想挤进拥堵的车流里,这里又恰好离他家不算远,他干脆把车停在了自己家,跟段执散步过去。
往餐厅走的时候,段执问,“季圆是在餐厅等我们吗?”
他下意识以为,季书言肯定不会忘记喊上季圆,今天是他的生日,虽说他很想跟季书言两个人度过,但依照季书言的个性,为了避免尴尬,一定会把季圆给拽上。
可季书言却从围巾里抬起脸,茫然道,“啊?我没喊他啊。”
段执愣住了,神色微妙,“为什么?”
季书言奇怪地看着他,“不是你说想要跟我一起过吗?他跑过来,咋咋呼呼的,我跟你也……”
他说到这儿又停住了。
因为这后半句是——我跟你也没法单独相处。
自从在高铁站接到段执,他都心乱如麻,像是憋了满腔的话,时时刻刻要从心头破土而出。
但要真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却又说不出来。
他的话没有说尽,段执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他低着头,望见季书言把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深秋了,晚上的气温偏低,很容易觉得冷,季书言的耳尖覆着一层薄红,却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其他原因。
段执一反常态没有说什么去招惹季书言,只是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儿,又牵住了季书言的手,“那走吧。”
二十分钟后,季书言跟段执到了他定的那家餐厅。
这家餐厅每天只招待限定数目的客人,每个座位之间都巧妙地进行了格挡,又有花木掩映,私密性很好。
季书言订的作为在窗边,窗外灯火璀璨,从这里望下去,可以俯瞰城市的瑰丽夜景。
所以这里也是情侣们经常约会的热门场所,季书言从网上看见了这则评价,犹豫后却还是定了下来。
他坐在座位上,握着水杯,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段执。
他的围巾和外套已经被侍者拿走了,只剩下里面的白色衬衫,头顶的灯光和黯淡的氛围衬得他肤色凝白,却又让脸上两团粉色更为明显。
段执看得好笑,忍不住轻声问他,“你是准备一晚上都不抬头吗?”
季书言僵了一瞬,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可是刚接触到段执的目光,他就像被烫了一下。
段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眼神明明很温和,却又藏着极深的侵略性,像狮子在逡巡自己的领地。
段执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又一路向下,最后又回到了与他对视。
“季叔叔,这几天我不在,你想我了吗?”段执低声问。
想了吗?
季书言不知道要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个羞于表达感情的人,再疼爱季圆,他也只会化在行动上,很少坦诚地诉诸于口。
何况对面是段执。
但他什么也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他抬头看着段执,像当初度假时候被段执捉在怀里的鹿,眼神懵懂干净,又带着点情不自禁的依赖。
段执被他看得心都热了起来。
真磨人,段执想,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看着冷淡禁欲实则处处撩人的男人。
季书言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他不安地蜷缩起来的手指,清澈若水的眼睛,柔软绯红的嘴唇,无一不彰显着诱惑。
段执无声地叹了口一起,压住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压住了滚在舌尖,几乎要倾吐出口的话。
还不到时候,他按捺住自己,季书言本来就是个谨慎胆怯的蚌壳,好不容易把他撬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里面一点粉色的软肉,他太过急躁,把人吓跑了反倒不好。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冰水,冷透了的液体落在胃里,才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段执都格外规矩,他用餐礼仪很好,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声响,跟季书言交谈也没再说什么轻佻的话,只是聊了聊他竞赛时候的事。
季书言逐渐放松下来,但心里惦记着之后要给段执的“答复”,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到最后上了甜点,是他提前给段执预订的生日蛋糕,他才回过神来。
他订的是个蓝色的镜面蛋糕,上面放了两根蜡烛,“21”,这是段执的二十一岁生日,也是他陪段执过的第一个生日。
他跟这个年轻人才认识了不到一年,可他看着那蜡烛,却错觉他们已经相识了半生。
小小的烛火被点燃,在一片朦胧中跳跃。
“许个愿吧,”季书言望着段执,笑了笑,“生日快乐。”
他知道段执之前的生日都是跟家里人一起过的。
如果不是因为出柜,也许今年段执的家人还会想方设法来陪他过这个生日。
可是现在,却只有他与段执坐在这里。
段执很多年没有许过生日愿望了。
这本就是骗小孩子的东西,从他八岁没有等到父母回来陪他过生日后,他就对这种所谓仪式失去了兴趣。
但季书言这样温柔地看着他,让他情不自禁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珍视的。
他闭上了眼,在心里许下了唯一的那一个愿望。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吹灭了蜡烛,看向了对面的季书言。
季书言神色平静地望着他,眼睛漆黑如一团迷雾,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平静让他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