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执这次老老实实把季书言送回了家。
别墅大门紧闭,二层的小楼,里头空无一人,灯火一盏未开,只能听见院子里的流水声,在夜色里未免有些冷清。
季书言站在台阶上,犹豫地望向段执。
现在十二点半了,他知道段执学校的宿舍楼应该已经落锁,按照段执的性子,多半要趁机跟他撒娇,想要在他家留宿才对。
他路上思虑再三,觉得也可以同意,毕竟让段执这时候回去也有点不人道。
但段执偏偏什么也没说。
月色下,段执一只腿撑在地上,重型摩托车本来就机身庞大,但他身高腿长,完全压得住,月光柔柔地笼在身上,减弱了他身上的桀骜,反而多了几分沉静。
他对季书言说道,“你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季书言没忍住,问他,“你准备怎么回去,宿舍不是要关门了吗?”
段执一笑,“我没事,还能翻墙进学校,到宿舍可以给阿姨打个电话,求她开个门,就是可能要被骂一顿。”
季书言皱了下眉,心想这其实没必要,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点了点头,对段执说道,“那你也早点回去吧,晚安。”然后转过身去按指纹锁。
砰得一声,大门关上了。
段执望着亮起灯的院子好一会儿,才笑了一声,重新发动车走了。
季书言回到室内,没有马上开灯,在玄关处站了会儿。
屋子里头什么声音也没有,家具全都隐没在阴影里,只有庭院的灯从纱帘后透进来,落在地上,照出一点柔和的光晕,安静得像个被遗忘的岛屿。
但他看向沙发,却记得客厅里也曾经热热闹闹。
段执跟季圆总是一起坐在这儿讨论作业或者是打游戏,屋子里灯光都亮着,地上扔着的都是季圆的零食。
看见他回来,季圆就会像个热情的小狗一样扑过来,活泼热情地叫他舅舅。
而段执却要沉静得多,总是很客气地笑一下,礼貌叫他“季叔叔”。可段执的眼神又分明不是这回事,直勾勾地望着他,放肆又张扬,像用视线在他身体上逡巡,这让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被冒犯,产生出本能的防备,觉得这人像不怀好意。
可是如今再回想,他已经能够分辨,段执的眼神之所以如此充满攻击性,是因为喜欢。
浓稠得化不开的喜欢,几乎能化为实质。
季书言打开了灯,开始慢吞吞地脱掉外套,脑子里却不能自控地想东想西。
他开始觉得段执有点可怕了。
前阵子段执一直不出现也就算了,他作为一个成年人,生活里有太多事情,光是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总能找到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这样天长日久,他也就会逐渐忘记,有个年轻人在秋夜里吻过他,向他告白。
可偏偏段执从来不如他心意,毫无征兆地又出现了,像玫瑰一样带着刺,美艳得咄咄逼人,在月下靠近他,身上的气息都像是要化成一张网,把他捕捞进去。
他刚才是真的被段执吓了一跳,那样突然的凑近,他还以为段执又要吻他。
可是段执没有。
段执跟他贴得极近,眼神暧昧又温存,却又坚决没有越过那条线,让他斥责都找不到理由。
年轻人的小把戏。
他心里很清楚,甚至可以冷静地批判这种把戏,但他又没出息的,真的被撩拨得心跳加速。
季书言抬手按了下心脏,那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绪似乎还停留在此。
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恋爱了,他好像听同事说过,太久不恋爱的人会更容易陷入情绪波动,产生心动的错觉,但那其实只是自我的投射,算不上真正的情感。
他可能也是如此。
段执的感情太炙热,浓烈,以至于连隔岸观火的他都被卷了进去。
季书言拎着公文包上了楼,回房间洗了个澡,却还是睡不太着,干脆吃了一粒安眠药,一夜无梦到天亮。
之后的两天他都不用做手术,相对要轻松一点,周六下班的时候,同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他想了想谢绝了,“今天就不去了,我想回家吃点简单的,看看电视睡觉。”
同事摇摇头,“季医生,别总是回家了,咱们年轻人还是要有点夜生活。”
季书言提醒他,“我三十三了。”
“三十三怎么了,”同事“啧”了一声,“当代人类,三十三才刚刚开始,搞对象,搞事业都正合适,你要有朝气一点。”
季书言说不过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我还是想回家。”
他站起来收拾东西,不管同事痛心疾首的目光,拎着包溜之大吉。他出故障的那辆车还在维修,今天换了一辆不常开的越野,还有点不适应,他心里盘算,今天季圆也没打电话说要回来,那多半今天还是只有他自己,晚餐可以简单点,下个面煎个鸡排就行了。
然而,说曹操曹操就到。
在离家门口只剩下十来米的时候,他手机上跳出了季圆的名字,季书言一接起来,就听见季圆开心地问,“舅舅,你到家没啊?”
季书言把车开往地下车库,“嗯,到了,怎么了?”
“嘿嘿,那你快上来啊,我跟段执一起回来了,我俩做了火锅,就掐着点等你下班呢,”季圆催他,“我们买了好多吃的。”
季书言拔车钥匙的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