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碰了碰杯,坐在夜风里喝着啤酒。
季书言酒量实在不算好,段执买的啤酒度数偏高,里头混了伏特加,一罐下去虽然不至于醉得彻底,却也有些大脑发晕,连话都比以前多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安慰段执,后面不知怎的,却变成他絮絮叨叨地跟段执讲医院里的糟心事。
患者的投诉,业绩指标太高,各项支出都很烦人,他一点也不想以后接班当院长。
“我本来不想接手的,” 季书言脸红扑扑的,“当医生是我选择的,但我不想接手一个医院,也不想继承家业,但我不接受又怎么办呢。” 他说到这儿甚至有点伤心,眼圈也是红的,“季圆的妈妈不在了,我的姐姐,季明优不在了,跟我一样是医生的姐夫也不在了,我父母只剩下我一个孩子。因为我姐的事情他们痛苦得撑不住,我爸自己也住进了医院,底下还有一个需要照料的季圆,我当时没有选择。”
他又喝了一口酒,声音里甚至有点委屈,呆呆地望着段执,“我本来想开个小诊所的,好好地工作几年,我就去弄个小诊所,自己营业负责,上班下班,给邻居们看看病。”
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从他姐姐离开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么多年他也会觉得累,也会想念以前姐姐和姐夫在的时候,但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季圆。
他的季圆,姐姐留给他的季圆,好好地长大了,变得这么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如果说他有什么值得自己骄傲的,就是他把这个孩子很好地养大了。
段执也发现季书言有点醉了,他犹豫着,虚虚地揽住了季书言的肩膀,轻轻地一推,让季书言可以靠在他肩上。
他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跟季书言的年龄差,他还太年轻,不足以保护季书言。
他能给季书言的,也只有这样一个肩膀的短暂歇息。
但季书言靠得还挺开心的,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段执身上,脸还在段执衣服上蹭了蹭。
他喝掉了啤酒罐里最后一口酒,发现没有了以后,不满地往下晃了晃,咕哝道,“怎么没了?”
他眼睛一转,发现段执手上居然还留着半罐,立刻理直气壮地伸手,“给我喝一口。”
段执不太想给,现在就醉得八九不离十了,再让季书言喝下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不喝了吧,” 他哄道,“我给你去拿橙汁好吗?”
季书言皱起眉,嫌弃道,“谁要橙汁,没劲。”
他一把将段执手里的啤酒抢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口,满意了,把啤酒罐子往桌上一放。
夜风吹过来,桂花香熏得醉人,让他本就晕晕乎乎的脑子,更加迷茫了。
他已经很久没喝醉过了,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段执,脸上虽然红红的,眼神却还挺清明,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他醉得差不多了。
段执被看得好笑,问,“怎么了?”
季书言抬了抬下巴,语出惊人,“其实我知道你喜欢谁。”
段执正在点烟,细长的烟夹在他瘦长的手间,猩红的烟头一明一灭,英俊得像一幅电影海报。
但下一秒,他就因为季书言的话差点被烟给呛到。
“你知道?” 段执怀疑地皱起眉。
季书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拨弄着易拉罐上的拉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是季圆的家长,肯定是要劝段执死心的,但这青年人心高气傲,一个说不好就要起反效果。
尤其是段执都跟家里出柜了,虽然段执没有说原因,但猜也猜得到,肯定是为了季圆。
从这点上来说,他觉得段执还挺有担当的。
想到这儿,他看着段执的眼神更同情了,言辞也更加温和,“虽然你跟他没有可能,我也不会答应,但是你不要自暴自弃,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你总会遇到一个合适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别灰心。”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段执皱起眉,“你等等,你先告诉我,你觉得我喜欢谁?”
“季圆啊,” 季书言一脸理所当然,“我都看出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他的,虽然我不赞成你跟季圆恋爱,但是暗恋是没有错的,” 他斟酌着不想伤害段执,放软了口气,“你是个不错的人,没有季圆你也能……”
段执却打断了他,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认为我喜欢季圆?”
季书言不明白段执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段执轻嗤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
季书言眨巴了下眼睛,这要说起来,证据还真不怎么足,但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一数给段执听,“你俩年龄相当,你跟他关系好,又照顾他,在一起也很开心。但你却不告诉他你有心上人,反而告诉了我,所以你肯定是想从我这里下手,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但他是不会上当的。
这是他的宝贝季圆,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任何人。
季书言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但他很快就轻松不起来了,他发现对面的段执完全收敛了笑意,阴沉沉地望着他,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染上了冷色,像藏在悬崖下的湖泊,凉得刺骨。
他莫名有点害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嘛这样……” 季书言不太高兴,“被我戳穿了也不用这么凶吧,我又没,没说什么。”
但他不知道,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在了段执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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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执呼出了一口烟,薄荷味消散在空气里,愈发地刺激了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