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许娉回来了,她大概是刚开完会,一身黑色的套装,盘发挽在脑后,只淡淡抹了点口红,却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跟许詹是姐弟,气质却截然不同,大概是年纪轻轻就在政府里当上了高层,她即使不动声色,也让人难以忽视。
她一回来,家里立刻又忙活起来,厨娘给她准备碗筷,盛汤,父母问她赶得累不累,忙不忙,快吃点东西。
许娉一一都回答过了,才转过头看身边一对儿小夫夫。
她对夏余说,“抱歉,你难得回来,我却来迟了。”
夏余赶紧摇头。
他不是很会跟长辈打交道,许娉比他大了快十岁,也跟半个长辈似的。他虽然挺喜欢许娉,但面对她却有点局促,反而真像个弟弟,笑得有些腼腆。
许娉跟父母的看法不一样,她觉得夏余其实挺乖的,长得像个小狐狸,性子却有点笨,谁对他好,他就对谁笑。
她也笑了笑,给他夹了一筷子粉蒸肉。
“多吃点,你俩都太瘦了。”
许娉表达关爱的方式简单粗暴,给钱,还有投喂。
夏余都快饱了,碗里又多一块肉,他苦着脸,艰难道,“谢谢姐姐。”
许詹在旁边幸灾乐祸。
可没两秒,他碗里就也多了只烤鹌鹑,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
因为许娉回来了,饭桌上的焦点顺利转移,都绕着许娉转悠。
吃过晚饭,许娉就跟爸爸进了书房,两个人一起谈工作。
夏余在楼下熬到九点,乖乖充当壁花,九点后终于得到了解放,可以跟许詹一起回房间。
他们两人在许家当然是要睡一间房的,好在许詹的床够大,被子也够多,一人一卷,谁也不打扰。
早上趁着佣人来收拾前,再把多出的那卷被子塞回衣帽间就行了。
几年下来,因为来的次数太少,也没谁看出端倪。 。
脱离了许家其他人的视线,夏余终于瘫在了床上,像一条咸鱼。
“解脱了。”他感叹道,“这一晚上跟打仗似的,我上学面对教导主任都没这么紧张。”
许詹在换衣服,闻言笑了起来,“你也太紧张了,我爸妈也不会真为难你,你随便应付就好了。”
“怎么不至于,”夏余撑起胳膊,吐槽道,“你妈看我的眼神总像看潘金莲。”
夏余毫不怀疑,他在许夫人的眼中,就是个分分钟会红杏出墙的形象。
不过从前他可以理直气壮,但如今……夏余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还真不能说许夫人错怪他。
许詹听见“潘金莲”三个字,笑得更厉害了。
他跟夏余说,“我妈刚刚还真把我拉过去了,叮嘱我说陆昭现在经常在川市,让我注意点,别给你俩旧情复燃的机会。”
自从上次的照片事件,他再没听夏余说起陆昭,不知道这两人还有联系,只拿他妈的话当个笑话说给夏余听。
他想起自己妈刚才的眼神也有点想笑,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他也像看武大郎。 。
夏余却笑不太出来。
其实他对于跟陆昭出轨这事,是没什么负担的,许詹外面有阮森,他有陆昭,谁也不欠谁。
但也许是因为今天在许家,他想起自己跟陆昭的关系,想起许詹牵着他的手走过红毯,想起他跟许詹在外人眼中始终是一对,心口莫名有点沉甸甸的。
许詹没听见回应,转身看夏余,“你怎么了?”
他觉得夏余好像情绪不太高。
“没什么。”
夏余又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我先去洗澡了。”
他去洗澡,手机自然是没有带进去,就放在床头。
就二十几分钟,也没谁会找他。 。
夏余边洗澡,边天马行空地想起他第一次来许家的场景。
那是他跟许詹结婚后的一个月,蜜月假期已经过了,他没有理由再躲着。
他跟着许詹走进这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许家的亲戚们都在,端庄得体,坐在客厅里望着他这个“新人”。
那目光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
而最中间的许夫人跟许先生,神色淡淡,看见他也没有太高兴。
他那时候还没有从陆昭给的打击里恢复过来,整个人还很瘦,身体也不太好。
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眼光,再伤人还能比得过陆昭吗?
何况许家人都好面子,没谁会搞那种低劣的小动作,对他还算客气。
可是许詹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众目睽睽底下,难得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腰,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鬓角。
“抱歉。”
许詹对他道歉,嘴唇在他发丝上一触即离,拉着他走到了父母身边。
因为许詹明显的护短,即使是这一次大家族碰面,他也没受什么委屈,大部分事情都有许詹代答了,他只用在旁边收红包。 。
现在回想起来,夏余都觉得许詹实在是个好人。
易地而处,他未必有许詹这样心细,对于一个假结婚的合作伙伴,又没太深的情谊,他大可以不用管自己。
但许詹管了,无声地帮他处理了很多事情,让许家的人见到他,渐渐都能摆出一张笑脸。
所以这几年,只要许家这边开口让他们回来,夏余都没有推辞。
夏余自己都觉得,他没有爱上许詹可真是一个奇迹。
许詹清俊,温柔,体贴,尊重他的一切爱好,对他的家人也十分亲近,他像一个梦境里才会有的完美伴侣。
相比之下,陆昭浑身都是缺点。
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他曾经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事,虚假的平静,不太亲近的亲戚,善良的许詹,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刚才坐在许詹身边,他却在想,他真的可以这样过一辈子吗?
在许詹已经对别人心动以后。
他还要搭上一个这么好的许詹,演一出光怪陆离的戏剧。 。
夏余洗澡的时候,许詹在外面整理他的东西,他偶尔会回家住,家里的卧室也放着他一些资料。
夏余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脑子里还惦记着找一本清朝史料,压根没细看,直接拿了起来,手指一划就放在了耳边。
“喂?”许詹漫不经心地问,“哪位?”
电话那头却呼吸滞了一下,并没有出声。
“喂?”
许詹有点奇怪。
他把手机拿了下来,这才意识到是夏余的手机,而页面上的名字是,“L”。
许詹想,这应该是画廊的买主吧,难怪不回话,可能是不知道他哪位,但接都接了,不能对夏余的客户不礼貌。
许詹客气道,“不好意思,我是夏余的丈夫,刚刚拿错了手机,他现在在洗澡,待会儿我让他回你。”
电话那头还是毫无声息。
却又不挂断。
像一场无声的拉扯。
许詹皱起了眉,开始觉得这电话很古怪。
他有种莫名的感觉,电话那头像一个空洞的黑洞,寂静得让人心慌。
他又耐着性子问了一次,“请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一次,那边挂了电话,嘟得一声,仓促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