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舌被咬痛,凌祈宴倏然睁大双眼,这下倒当真清醒了,拼命挣扎抗拒起来。
被温瀛钳制着不得动弹,他气急败坏地用力一口咬下去,嘴里很快尝到血腥味,挣脱了温瀛的唇舌,别过头大口喘气,双目通红,气得浑身发抖:“你、放、开、我。”
温瀛抬起手,拇指腹拭去凌祈宴唇角牵扯出的银丝,眼神愈加晦暗,贴至他耳边吐出声音:“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过去的账,本王会留着与你慢慢算。”
似是被温瀛的自称刺激到,凌祈宴挣出一只手,抡起就往他脸上扇,被温瀛大力扣住,再压至他头顶,温瀛眼中的狠意更甚:“想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乖乖听话你还能少讨点苦头吃。”
“这里是宁寿宫。”凌祈宴咬牙切齿,怒瞪向压着他的男人。
“那又如何?”温瀛冷道,“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宁寿宫里也已无你立足之地,你早晚要离开这里。”
对上他黑沉漠然的双眼,凌祈宴心尖一颤,忽然间就似醍醐灌顶,这人其实一直在装,以前是,现在也是,从前他身份低微,所以拼命忍耐着不敢真正将自己如何,如今他一跃飞上枝头,终于要原形毕露了。
他的那些阴暗心思,只怕不比凌祈寓那个狗东西少多少,可恨自己竟从未看透过他,从前还对他百般纵容,给了他机会。
凌祈宴心头蓦地一片冰凉,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暗暗下定决心,不管这个混账想做什么,他得逃,他一定得逃得远远的。
温瀛似已看穿他心思,伸手掐住他下颌,沉声警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逃不掉的,我也不会让你逃。”
凌祈宴沉默不言,眼角又涌出水来。
温瀛皱眉呵道:“不许哭。”
“……我没欠你的,凌祈寓那个狗东西断了你仕途,我帮你报复了,那几个害你的人都没落得好下场,”凌祈宴的声音哽咽,像是委屈极了,“你从前在毓王府时,我是凶过你、打骂过你,可我对你比别人都好,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温瀛将他的脸掰过来,死死盯着他,按捺着怒气:“所以我该感激你?若非你做了这些,你以为就凭你鸠占鹊巢二十年,我能就这么便宜放过你?”
凌祈宴一愣,眼角还挂着泪:“……你说了你跟我没仇的。”
“我若是将你当仇人,你现在已身首异处了。”温瀛冷声提醒他。
凌祈宴瞬间哑口无言,是了,他若是心胸狭隘一些,非要自己死,皇帝顺着他,必不会再留自己,哪怕太后求情,都未必有用。
思及此,凌祈宴心中越发悲凉,阖上眼,拼命将更多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咽回去,哑声问:“那你到底想要我如何?我都把身份还给你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身份、地位、他的祖母,他能还的都还了,还不够吗?
温瀛没再出声,定定看他半晌,终是将人放开,起身离开。
走出殿门,听到身后传来砸东西的声响,温瀛在廊下静默站了片刻,阴下脸,提步离开。
大雪又下了一整夜,年节已至。
诸子封王后,宫中已再无人提起毓王凌祈宴的名字,众皇子的序齿顺序并未更改,凌祈宴的存在,仿佛已被彻底抹去痕迹。
自腊月廿三小年日起,每日都有年节的各样祭祀庆典活动,皇帝无不带上他新认回来的皇嫡长子,温瀛频繁在人前抛头露面,如今整个上京城的王公官员、高门世家已无人不知、无人不识,这位才高八斗、出类拔萃,又正深得圣宠的新皇子。
与此同时,一些流言蜚语已不经意地在京中流传开来。
说皇帝新认回的这位旒王,当初是被人给偷换走的,所以他回来了,毓王暴毙了,毓王的命数其实是旒王的命数,既如此,连着克死三个未婚妻的,便不是曾经的毓王,而是现在这位旒王,他才是真正的克妻命!
事情传进皇帝耳朵里时,早已人尽皆知,皇帝震怒,派人去查这些流言的源头,却无从查起,如今连街边三岁小儿都知道,他这个皇帝替人白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且他认回来的亲生儿子才是克妻的那一个。
皇帝恼火不已,可毓王已“死”,他想找人出这口恶气都没法,最后只能将凌祈寓逮去,劈头盖脸一顿骂。
凌祈寓满面阴沉,咬着牙根争辩:“儿臣不知道,这事与儿臣一点干系都没有,儿臣这段时日被父皇禁足,连本该儿臣这个储君出现的场合都让大哥代劳了,儿臣哪来那个本事,去外头散播大哥的流言蜚语?”
皇帝闻言更是气恨:“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大哥只是在人前多露了几回脸,就能让你嫉恨成这样?!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心胸狭隘、柔奸成性!你不就是怕你大哥威胁你的储君位置,才故意用这种阴损法子坏他的名声!”
“儿臣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凌祈寓不忿至极,冷硬着一张脸说完这句,不再辩驳,由着皇帝骂,低下的眼中尽是阴毒刻骨的恨意。
皇太子禁足东宫的时日继续延长,皇帝自觉愧对温瀛,又将他喊去,说要尽快帮他定下婚事,好压下外头那些难听的流言。
温瀛却似不在意这个,一脸淡然道:“父皇不必过于担忧,儿臣的婚事暂且不急,还是待日后风波过去再议吧。”
皇帝闻言皱眉:“你年岁已不小了,如何能不急?你这个岁数还没成亲的,京中这些世家子弟里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更何况,你是朕的儿子,你那几个弟弟都早已娶妻,只你还孤身一人。”
温瀛镇定反问他:“父皇属意哪家的女儿?若是父皇选中的人家里不愿,只怕会叫人心里生出芥蒂来。”
皇帝一时语塞,别说外头那些人,连他自己都不敢打包票温瀛就一定不克妻,外套那流传的一套一套的说法,确实叫人听了心生惴惴,他倒是能强行下旨,就怕又让红事变白事,一时间也犹豫起来。
也罢,还是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说吧,实在不行,这儿媳妇就不在京里挑了,那些地方上的名门望族,也尽可以挑到好的。
“朕再想想吧,委屈你了。”
温瀛垂眸:“多谢父皇。”
宁寿宫。
凌祈宴趴在亭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池塘里头扔鱼食。
漫不经心地抬眸间,看到温瀛从长廊下走过来,他换了个方向背过身去,不想理人。
那日的事情,凌祈宴现在想起来还觉丢脸,他竟然又在这个混账面前哭了,当真岂有此理!
温瀛走进亭中,拿起凌祈宴手边鱼食,默不作声地往池子里扔,凌祈宴起身欲走,刚迈出步子,就被温瀛一只手攥回来,重新按坐在他身前。
凌祈宴冷下神色,不耐抬眼:“你做什么?”
“喂鱼。”
温瀛面无表情地丢出这话,只专注将手里的鱼食扔进水中,不再搭理他。
凌祈宴还想走,刚起身又被温瀛一手按下去,温瀛手劲大,一只手就能压得他不得动弹。
这种被压制的感觉让凌祈宴分外不快,止不住地怒气上涌,面色更冷,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瀛的神色淡淡,并不看他,安静喂了一阵鱼,才轻吐出声:“毓王殿下的脾气果真三年如一日。”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