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靠近码头,那年轻的官绅已经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直接从船头一跃而起,跳到了码头上,不顾身后管家和家奴的呼唤,一路快跑着急匆匆的向着那花白胡子的豪商宅院冲去,到了宅院门口,已是气喘吁吁几乎直不起腰来,抬头一看,宅院前的空地上停满了轿子和马车,几名富商和他一样满脸焦急,急匆匆冲进了宅院里。
那年轻的官绅喘匀了气息,赶忙也跟着进了宅院,前堂之中已坐满了人,都是此番跟着他们一起行事的豪商官绅,每个人脸上都是满脸的焦急神色。
“亢老!亢老啊!”一名豪商似乎都急得快哭出来了:“武乡贼今日突然纵兵入城,把何知县和苏兵宪他们都抓了,不止是他们这些官员,连衙门里的吏员都给抓了,上海北门和东门、小东门,还有小东门外的港口和市集也派了兵马把守.......武乡贼是不是要动刀子了啊?”
“不到一千人的甲兵,动什么刀子?放着让他砍,几十万上海百姓他们砍得完吗?”有一人嚷嚷了起来:“苏程固也是无能,他娘的,上海卫军、海防巡检、民壮合在一起也有一两万人,人家几百人冲进城来,竟然连个敢动刀的都没有,他这个苏松太兵备道当了这么久,竟然被自己手下的兵给绑了,活该!”
“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年轻官绅上前一步,急切的说道:“亢老,武乡贼若要动刀,必然先从南京调大军过来,如今只是控制了市集城门和码头港口,一处也不过几十人留守而已,不是要动刀的样子......”
“但正因如此,武乡贼此番入城,恐怕会有更大的动作!”那年轻官绅满脸都是焦虑:“武乡贼在城里到处贴布告,说马上就会有大批粮食抵达,以常平价售卖,城内百姓不限额度,可以随意购买!”
“武乡贼......真有那么多粮食可以售卖?”一名官绅嘴唇都在发抖:“之前不都在传宋神棍手上的粮食要卖完了吗?咱们不少人都是把家产抵押田土给了郑家换了金银去买粮,现在手里头还囤着一堆的粮食,若武乡贼真有大笔粮食输入上海……粮价必然暴跌,咱们之前的努力白费了不说,手里那么多粮食岂不是统统要砸在手中了?”
原本略显嘈杂的堂中顿时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粮食这东西谁都需要,但它不易存储,上海的百姓们若不是害怕断粮,根本不会想尽办法去购买那么多吃不完的粮食储备,若真有大笔粮食投入上海,粮价立刻就会断崖式的暴跌,而他们这些商贾连通过黑市出手手里的粮食回血都不可能,必然会亏个精光。
除非他们能把粮食运送到受灾缺粮的北方诸省去,但大熙若是真能调来大批粮食,必然是早有准备的,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留下这一条活路呢?
那花白胡子的豪商额头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心中不停的打着鼓,表面上却依旧强装镇定,安抚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老夫以为,这不过是宋神棍的虚张声势之法而已,如今咱们拼的就是一个信心,宋神棍就是要让我们以为武乡贼的粮食源源不绝,想要借此击垮我们的信心、让咱们自乱阵脚!诸位务必要稳住,我已派亢三去上海探查,咱们等……”
正在此时,一名家奴风急火燎的冲进堂来嚷嚷道:“东家!不好啦!跟亢管家一起去冲上海的奴婢说亢管家还在城门口过卡之时,忽然冲出来几个人就把他给抓了!那奴婢不敢多留,慌忙逃了回来向东家汇报。”
堂中轰的一声炸了锅,那花白胡子的豪商也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满脸震惊的正要询问,忽然间又有一名家奴风一般的冲了进来:“东家!您快去看看吧,南边来了好多船!”
堂中又是一阵轰然,不等那花白胡子的豪商反应,堂中的豪商官绅纷纷离座飞奔而去,那花白胡子的豪商赶忙在家奴的扶持下来到海边一块礁石上,只见得远处的海面上密密麻麻都是一艘艘鼓满了风帆的大船,向着上海方向劈波斩浪而来。
“全是洋船……大洋船……”那花白胡子的豪商浑身都在发抖,一旁那年轻的官绅还在用颤抖的声音大喊着“不要怕!这是武乡贼在虚张声势!”但那花白胡子的豪商却只感觉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眼前渐渐抹上一抹黑色,忽然张嘴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脚下一滑,跌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
一艘艘大洋船被引水员引入港口之中,港口上等待着的百姓和劳工欢呼雀跃,在港口一座塔楼上的宋献策微微一笑:“今日粮价只要大跌了,那些官绅豪商,不知多少人要跳海自尽了。”
“宋掌院不派些人去响沙把那些官绅豪商抓回来?”范永升扭头问道:“总有惜命的会试图逃跑的。”
“不需要了,抓住上海的那些官吏,还有他们的管家就足够了,他们是执行之人,比那些官绅豪商更了解造乱上海的细节!”宋献策笑着摆了摆手:“接下来在上海的公审,主要是为了向百姓们揭露那些官绅豪商的阴谋,百姓们知晓了真相、人人同仇敌忾,那些官绅豪商在上海可还有容身之地?”
“再说了,他们这伙倾家荡产的,还能逃到哪去?郑家?郑家只会榨干他们最后一丁点的价值,然后把他们绑得严严实实送来给咱们…….”宋献策哈哈一笑:“他们已经无处可去了。
“商贾之家倾家荡产,和待死的老鼠没什么区别……不知这种下场,何时才能轮到张家口的那一家?”范永升有些感慨,收敛了神情,微笑着说道:“上海这些官绅豪商的下场,足够震慑江南那些蠢蠢欲动的官绅豪门了,宋掌院之后清理江南,也要方便许多。”
“是啊,江南的事只剩下收尾了……”宋献策看向北方:“但北方的事,正要开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