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炮弹砸在城垛上,瞬间将城垛削平,碎裂的石块四散飞舞,身旁的亲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孙传庭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却见一块尖锐的碎石插进了他盔甲的连接处,深入腹间、鲜血如注。
“倒霉……”孙传庭身子不由自主的屈了屈,脑中却没有一丝惊惧的思绪,满脑子都是“倒霉”两个字:“一身甲胄,只有这么几个薄弱之处,偏偏就中了招!”
“宁国公!”周围的亲兵都涌了上来,将孙传庭团团围住,一名亲兵队长扑到孙传庭身边,慌忙从衣服下摆扯下布条堵住孙传庭流血不止的伤口,但鲜血却如涌泉一般往外冒,怎么也止不住:“要赶紧止血,要把这碎石清理出来,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国公爷,我们送您下去,去医馆找常御医……”
“士气可鼓不可泄!”孙传庭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强忍着疼痛直起身子,提起鼓锤:“就差一口气了,本阁绝不能离开,你们都闪开,本阁继续擂鼓,尔等继续举火,依旧要让每个人都看清楚!”
“国公爷!”那亲兵队长满眼含泪,捂着孙传庭腹部的伤口不松手:“国公爷!若不及时止血救治,您会血尽而亡的啊!您……”
“为扶保大明而流干鲜血、马革裹尸,不正是本阁的理想吗?”孙传庭淡淡一笑,摆摆手打断那亲兵队长的话:“尔等不必再劝了,本阁身上担着对朝廷的职责,也担着对别人的承诺,于忠于义,都要死守这扬州城!尔等若要阻拦,本阁便亲自上阵搏杀去!”
周围围着的亲兵只能无奈的散开,那名亲兵队长还想捂着孙传庭的伤口,却被他一把推开,孙传庭咬着牙忍着疼痛,鼓槌挥舞得更为用力,在牛皮大鼓上敲出一声声略显凌乱的重响。
那名亲兵队长看着孙传庭腹部的衣甲瞬间被鲜血染得通红,顿时大哭出声,扭头在城墙上飞奔着,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着:“炮队呢?炮队呢?把那些放冷炮的东虏搜出来!搜出来!炸翻他们啊!”
一发炮弹落在佛朗机炮不远处,高高弹跳而起,瞬间将当面一名清军炮手切成两段,上身挂着血珠在空中打着旋,落地还在惨叫不止,那名金发的葡萄牙人惊叫一声,左手紧紧攥着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嘴里细碎的念叨个不停。
“咱们已经被明狗的火炮盯上了!”无需他人解释,那名固山额真当即便反应了过来,额头上爬满了汗珠,一张本就扭曲的脸上更为扭曲,一刀劈在炮架旁:“再打一发!打一发!只要一发,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但没人听他的号令,这些炮手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炮手,知道明军这发炮弹只是在指引目标,很快就会有无数的炮弹紧随而来,一个个都在慌乱的寻找着掩体,或者掉头朝着明军火炮的射程外逃去,就连那名固山额真的亲随都有不少人跟着他们逃了起来。
一两个呼吸之间,只见得内城城头上火光闪烁,一发发炮弹呼啸而来,那固山额真被亲随按在地上,心中也是惊惧不已,牙齿都忍不住在打颤,但似乎有上天庇佑一般,数发炮弹砸在他周围弹跳而起,换来一阵阵惨叫声,偏偏就没有一发击中他。
待明军的炮击结束,那固山额真抬起头来,却见那门佛朗机炮的炮架已经碎裂成一块块残木,铁铸的炮身歪在一旁,那名葡萄牙人被削掉了半个脑袋倒在炮身旁,身子还在不停抽搐着。
“只要再打一发、再打一发啊!”那名固山额真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砸得鲜血直流:“只要再打一发,就能彻底结束这一仗,老天爷,就非要让咱们正蓝旗都死光在这里吗?”
那固山额真爬起身来,周围的将官兵卒每个人都是满眼的恐惧,前方的清军军阵也已经摇摇欲坠,那固山额真狠狠啐了一口,心底的血气直往头顶上涌:“速去联络炮队,让他们拖几门红夷炮上来!传令各部,本额真亲自领军反击!一定要撑到红夷炮队抵达……”
话音未落,忽听得一侧大火笼罩的房屋之中传来一声声爆炸声,那固山额真心中一惊,赶忙扭头看去,只见得一名浑身裹着火焰的火人从火海中钻了出来,如同恶鬼一般扫视着他们。
那“火人”不顾身上燃烧的火焰,将披在身上浸满了水的棉被一甩,露出身上挂着的三四枚震天雷,直接用胳膊上的火焰点燃引信,随即猛地扑向被一众亲随将领围在其中的固山额真,周围的清军兵将哪里想得到会有人不要命的从火海之中冲出来,一时都惊得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火人”一把将那固山额真抱住。
那固山额真发出一声尖叫,慌忙拳打脚踢的想要挣脱,周围的将官兵卒大多慌乱的四散而逃,只有几名忠勇的赶忙扑了上来,试图在震天雷爆炸之前将那“火人”拽开。
但那“火人”却死抱着不放手,大吼不停:“爷爷是扬州东市的屠户刘三!你们这些鞑虏都给爷记住了!下了黄泉有胆子再来找爷爷报仇!”
引信燃到最后,震天雷轰然炸响,那固山额真和刘三都被炸得粉碎,周围的正蓝旗将官兵卒也被爆炸波及、掀翻一片,碎肉鲜血如同一场暴雨一般从空中落下,将周围的街道人员都染得通红。
“大人!”一名被掀翻在地的甲喇章京双手撑着地面挺起身子,却只看到那名固山额真残缺不全的躯体和满地的鲜血碎肉,他的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着,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疯了,疯了”,想要爬起来,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就在此时,又有几名“火人”从火海中钻了出来,他们赤红着双眼,寻到一名清军将官便冲上前去抱住,然后,同归于尽。
“啊!”那名甲喇章京忽然大喊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兵器头盔都随手扔了,一边朝着扬州城门的方向狂奔,一边脱着身上的甲胄,哭喊着如同受惊的孩童一般:“疯了!疯了!不打了!我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