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战事已经持续到了晌午时分,正蓝旗只撤进战壕中休整了一个多时辰、用了餐饭,又被强逼着冲上了战场,而明军连用饭的时间都没有,正蓝旗撤下去,左部残军改编的新编绿营便紧接而上,如海潮一般猛烈的扑击着扬州城。
城上城下早已是尸堆如山,鲜血将一面面城墙都染成了可怖的褐红色,几段被轰塌的城墙处,残缺不全的尸体几乎将缺口处的土袋墙都给盖住,一波波的清军便踩着尸山涌进城内,和明军展开了一轮轮激烈的白刃战。
望楼上的豪格焦躁的走来走去,几名面色难看至极的戈什哈正在收拾着一具尸体,一名正蓝旗的甲喇额真混在溃败的余丁之中逃过了汉军旗的督战队,直接便来寻找豪格,哭求豪格“可怜可怜”正蓝旗的将士们。
但豪格却勃然大怒,毫不犹豫将他处死,又令人割了脑袋给吴三桂送去,吴三桂统领的督战队附近的战壕边沿外插满了用长矛插着的正蓝旗兵将的脑袋,沿着战壕一路向扬州城方向延展,密密麻麻,无神的双眼都死死的盯着战壕之中。
“攻破了!攻破了!”一骑快马奔来,马上骑手欣喜若狂的欢呼着,来到豪格身前,连跪都没来得及跪,便激动的禀告道:“肃王爷!西门处来报,西门守军败退,我军已经夺占西门、城门大开!”
“好!”豪格一拳砸在掌中,原本凝重的面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扬州……终于破了!十余万大军涌入城去,明军再坚定,又能如何守御?”
豪格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洪承畴眼中不屑的眼神一闪而过,也换了一副欣喜的面孔,朝北门一指:“王爷快看,北门也破了!”
豪格放眼看去,正见无数清军涌上城头,在城墙上又唱又跳,守将楼挺的大旗被清军从城楼上扔了下来。
豪格都忍不住有些手舞足蹈,洪承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即逝,语气平淡的评价道:“之前正蓝旗对付一个山林大寨都打了六七天而不克,让不少人看了笑话,都以为正蓝旗是银样蜡枪头,如今不过半日,正蓝旗便破了扬州城,只要认真起来,不负强军风采!”
“问题是他们不认真!非得刀子逼着才尽全力!”豪格脸上的欣喜之色顿时消失不见,表情如吃了苍蝇一般,冷哼一声,下令道:“传令全军不得停歇,不要给孙传庭留下喘息之机,彻底剿灭扬州城内的明军!令汉军旗接管城墙督战,一如前例,无令后退者斩!”
吴三桂抬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城门洞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城门内侧几名正蓝旗的将领正等待着,为首的固山额真凝眉看着入城的汉军旗兵将,直到身边的将领唤了一声,才意识到吴三桂的到来。
“怀顺王!”那名固山额真随手抱拳,语气很不友善:“仗我正蓝旗打、人我正蓝旗死,你们汉军旗摘果子摘得可开心啊?”
“军令如山,本王奉肃王爷如神,肃王爷的军令,本王自然要不折不扣的执行!”吴三桂冷笑不止,似乎是有意要戳那固山额真的痛处:“正蓝旗能半日攻破扬州,却打不下一个几千兵马驻守的山林大寨,若是正蓝旗之前表现得好一些,又怎会落到这般处境?”
那固山额真面上一怒,转身便走:“怀顺王放心,王爷的命令,正蓝旗自然也会不折不扣的执行!必然拼死作战,宁战死于明狗之手、绝不死于溃兵之中!”
“但愿如此吧……死光了最好!”吴三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默念着,也不再理会那些正蓝旗的将官,迈步走上城墙,城墙上汉军旗的兵马正在接替正蓝旗的兵将,正蓝旗的兵将自然是满心不满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怒火,但汉军旗摆出一个个装满白银的木箱,又传达了豪格准许正蓝旗战后先行劫掠城池的命令,那些正蓝旗的兵将也只能强压着怒火下城去准备战事。
他们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伤亡攻入扬州城,眼看着就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刻,更别说豪格已经给他们承诺了丰厚的奖赏,这种时候和汉军旗火并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吴三桂冷眼看着他们离去,随意的摆了摆手,不用他多余的吩咐,身边的将官便领兵四下布置,火铳手和弓箭手站满了各处垛口,城墙上明军遗留下来的火炮也调整了位置,炮口铳口统统对准了城内,只是瞄准的目标,都是那些正在整理军阵准备战斗的正蓝旗兵马。
吴三桂冷哼一声,放眼向扬州城内看去,视线穿透渐渐消散的硝烟,出现在他眼中的,却不是一座已经束手待毙的城池。
一个个街道上,明军用土袋、石料和拆毁的房屋木料构筑起了一个个街垒,街道两侧的房屋中闪烁着人影,有些房顶上也爬上了明军的士卒,明军依托着扬州城内的建筑和地形、围绕着扬州内城,形成一道道巷战防线。
“孙传庭果然早有巷战的准备了!”吴三桂冷笑一声,以往清军只需攻破城墙,基本就能占据整个城池,但扬州守军表现出来的坚韧,让吴三桂清楚的意识到攻破城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扬州内城塞不下数十万扬州百姓,也扛不住红夷大炮几轮轰击,孙传庭不可能把兵马都缩进内城去的,必然会依托城池构筑防御层层阻击,更别说扬州的战事拖延了十余日,孙传庭有足够的时间对城内的防御进行布置。
吴三桂有些怜悯的看向那些正蓝旗的兵将,若是有一支死战不退的守军,巷战便是一台绞肉机,扬州守军或许挡不住十余万涌入城来的清军,但率先发起进攻的正蓝旗,必然是要在扬州城内绞成碎肉了。
“好事!这是好事!”吴三桂微微一笑,抽出腰间望远镜:“正蓝旗和明军一起死光了,也免得咱们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