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献贼的下场珠玉在前,想来李闯他们会好好考虑考虑的!”凌翔冷笑几声:“若是他们真想开战,又何必要退兵呢?必然是武乡贼在四川对献贼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打击,让他们头脑清醒了不少,毕竟谁也不想落得像张献忠那般兵败身死的下场。”
“李闯和老回回,军中用的也是武乡贼的操典,他们均田免粮的政策,也是参考了武乡贼的财税政策和基层建设,他们和武乡贼的差距有多大,想来他们自己也清楚!”韩阿六搓着手回应道,语气依旧是一副谈天说地一般的淡漠冷静,没有一丝情绪上的起伏:“朝中不少人都盼着武乡贼和李闯、老回回他们打起来,拼个两败俱伤最好,但我听说武乡贼的无牙帅都亲自来了北方,想来是打不起来。”
“下官听说无牙帅是在考察山西的堡垒建设情况的,也许是顺便和李闯他们谈谈?”凌翔接话道,见韩阿六皱眉看来,顿觉失言,赶忙尬笑着掩过去:“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就是爱幻想,就算武乡贼和李闯、老回回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又能如何?”
“大明如今在陕西只有被围在西安的左光先手里几千秦兵能战,靠这么点人,连西安城都守不住,武乡贼围着西安不攻,存粹就是没必要浪费兵卒性命而已,过不了多久左光先就得粮尽投降了,陕西剩下的明军也不过是些臭鱼烂虾而已,朝廷如今连宣府这般紧要的地方都捉襟见肘了,又如何越过武乡贼的老巢山西去管陕西?关中之地和放弃了没什么区别。”
“就算武乡贼和闯回联军拼个两败俱伤,朝廷也没能力从中取栗,没准到时候反倒让东虏控制下的蒙古鞑子占了便宜!”凌翔嘿嘿笑着,语气放缓了一些,也严肃了几分:“都是汉家的兄弟,强寇在外的时候,自然是能不动刀兵,最好就不动刀兵。”
“但愿如此吧!”韩阿六轻轻点了点头:“朝中那些官其实也只是瞎嚷嚷而已,你在官场里也呆了几年了,还不知道这京师官场是个什么风气?风言奏事,必然大言欺人!用不着理会他们,你只管看顾好你的兵马便是,每日勤操苦练,如今京师左近的能战之兵只剩下你手下这几千勇卫营了,天子都得靠你们护着!”
“下官晓得,监军尽管放心便是!”凌翔赶忙点头应承,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询问道:“监军也不必太过操心了,东虏如今在锦州毫无进展,洪抚台与东虏多次交手,胜多而败少,斩首不少,只要洪承畴守住宁锦,东虏就威胁不了京师,天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就怕他守不住啊!”韩阿六忽然停住脚步,长长叹了口气:“下次我去把洪承畴的战报奏疏抄一份给你,你是个领军的将领,应该一看便知晓宁锦是怎么打的仗,看得出隐患在哪里!”
凌翔一愣,赶忙问道:“监军如此说,难道洪承畴的战报奏疏中有什么杀良冒功、伪败未胜之事不成?”
韩阿六摇了摇头,眼中涌出一股忧虑来,回道:“洪承畴的战报奏疏里,没有一句谎话,斩获皆是实报,兵部派人去查验过,天子还不放心,又安排了内官和锦衣卫去查验,后来又把首级都运回京师亲自查验了一次,洪承畴斩获的那些首级,都是真首级,光真虏的首级就有几百个。”
“但这事坏就坏在‘真’这个字上!”韩阿六叹道:“你也知道此战时至今日还是个对峙的局面,洪承畴陈兵不进,每日要耗费多少钱粮?东江镇沦陷之后,登辽海道断绝,输往辽东的粮草军备只能自陆路走山海关,要绕个圈子不说,民夫、牛马、粮车、护军,哪个不要出钱给粮?单单是这成本,每日便是个天文数字。”
“所以洪承畴斩获的这些首级,反倒是给他添了不少攻讦的奏疏,不少官员就拿这些首级做文章,弹劾洪承畴‘既能败虏得胜、杀敌斩首,为何又坐视锦州被围攻而不救?手握大军却梭巡不前,只以零碎首级敷衍朝中责问,其心可诛也!’。”
凌翔皱了皱眉,哂笑一声,评点道:“这些官吏,若不是大言邀名,就是一群蠢蛋!时至今日了还搞不清楚情势,从万历末年起,大明大兵团作战,胜了几场?洪承畴若是领军出击,那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你说的没错.....”韩阿六淡淡一笑:“洪承畴屯兵与东虏对峙,只派遣精锐家丁,或数百、或千余人为一股,四处游走寻机,截杀东虏粮队、巡逻队和小股部队,这才有了这些斩获,东虏才吃了这么多亏。”
“而且如今洪承畴当面的东虏兵马,只有镶白旗的多尔衮和镶蓝旗的济尔哈朗两部兵马,奴酋洪台吉的两黄旗和其他几旗主力都在沈阳没动弹,想来是一面休整待机,一面节省粮食,一面也可以随时轮换,洪承畴当面之敌还算维持着均势。”
“可若是洪承畴领军大举救援锦州,洪台吉他们又怎会坐视?必然是主力尽出,东虏当年己巳之变奔袭京师都只用了二十二天,奔赴锦州战场需要多久?到时候洪承畴想退兵都不可能了,东虏十几万精兵围攻几万明军,洪承畴哪还有一丝胜算?”
凌翔又皱了皱眉头,问出了关键:“朝堂上的吵嚷不说,关键是天子是个什么打算?”
“天子还算沉得住气,将那些弹劾的奏疏一概留中,只派了兵部职方司一个叫张若麒的主事前去辽东监军........”韩阿六面色阴冷了不少,双目也阴沉得可怕:“但这股催战的风潮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朝野舆论愈演愈烈,连兵部尚书陈新甲都卷进去了,依着天子的性格.....恐怕也沉稳不了多久了。”
凌翔有些讶异,思索了一瞬,赶忙问道:“若是速战,自然是对东虏有利,难道是东虏在背后做文章?”
“必然如此.....只可惜我被天子勒令不能去管东虏的事,查都没法查!”韩阿六有些恼怒,耸了耸肩:“所以得早做些准备了,咱们要早做准备,天下各方,都得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