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摇摇欲坠的藏经阁楼下,梁尘收起伞,站在屋檐下躲雨,先拿出帕巾擦拭东皇剑匣。
欧阳怀瑾站在不远处,终于抚顺散乱的青丝,驻足不语。
风雨渐渐弱去。
阁楼内走出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侍童,见着众人,弯腰对欧阳怀瑾毕恭毕敬说道:“大老爷早些时候交给小的四枚锦囊,说雨停以后交给小姐、两名客卿与远道而来的年轻贵客。”
欧阳怀瑾怔然,略显惊奇,金无涯和江枫神情十分凝重,但并无惊讶,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拿到锦囊,就连雨霖坪出手偷袭欧阳长律,也是各自锦囊授意,只不过两人事先并不知道对方真正效忠于欧阳居易。欧阳怀瑾三人从侍同手里拿过锦囊,金无涯和江枫立即请辞,匆匆离开雨霖坪,两名大客卿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句寒暄客套。金无涯回到豪华府邸,换了身洁净长衫,亲自焚香,拆出锦囊所藏宣纸,摊开以后反复观看无数遍以后丢入纂刻有花鸟图案的香炉,哑然一笑,轻声呢喃道:“居易兄,你果真不负我金无涯啊......”
裁剪精细的小宣纸上所写,不过寥寥一句话而已,一如早年与欧阳居易探讨化繁为简的万物至境:请金兄留龙鼎山五年,可入三清。
金无涯沉默半响,忽地大笑起来,居易啊居易,你这是要让我替你女儿卖命五年?也罢,既然你说能让我入三清境界,别说五年,哪怕等上十年,二十年有何妨?!金无涯难以按耐住心中躁动的情绪,决定再在龙鼎山修心五年,相信以欧阳居易的算无遗策,即便五年以后没有踏入三清,也会有下一个锦囊为他发蒙解惑!金无涯现在根本不必想那个锦囊到底在何人手中,以欧阳居易的缜密城府,恐怕将整座龙鼎山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天机啊天机,不是不到,时候未到。金无涯喟然长叹,“居易兄,好一个儒圣,让金无涯心神往之啊。”
江枫这些年始终住在山腰的一栋精简小楼,用他的话来说,便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回到楼内,拆开锦囊后,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后背额头冒出丝丝冷汗,锦囊藏有同样的小宣,所写意思却是大不相同,远不如给金无涯的那个荡气回肠,只是欧阳居易“轻描淡写”提醒了一番江枫,如果怀瑾对江兄出手心怀芥蒂,江兄事后大可提及早年是由欧阳居易邀你上山。跪坐在青竹茶几旁的江枫鼻孔喘着粗气,攥紧拳头,青筋暴起,他江枫当年上山,自然与欧阳居易没有半点儿关系,适才雨霖坪的说辞只是灵机一动,编造出了一个蒙骗众人的瞎话,为的是消除欧阳怀瑾的戒备,所以这个锦囊透露出来的意思远没有字面上那名平和,说成警告也不为过,江枫深呼吸一口气,摇头笑道:“居易兄不愧仙人,江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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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经阁屋檐下,梁尘重新斜背剑匣,抬头望向一道艳丽彩虹横跨当空,非凡绝艳。
梁尘打开锦囊,皱了皱眉,上头书写简明扼要:欧阳居易此生所学心得,小王爷只需向小女怀瑾讨要一本藏经阁内的《论语》,第一页夹有书信两封,黄纸所写的那一封请转交给你父亲。
末尾更有一句震撼人心的盖棺定论,欧阳居易死后,恳请小王爷善待怀瑾,小王爷不负她,龙鼎山定不负小王爷。
欧阳怀瑾瘫倒在地上,泪流满面。
“江枫有反骨,需要怀瑾以力镇压,恩威并施,不如一味施威。未来龙鼎山如有动乱,必先杀之。”
“金无涯好名重利,为父自有安排,五年以内此人不会有异心。五年后他要起势,自会有人压他。”
“为父会好生安顿你爷爷,怀瑾不必挂念此事。”
“南边已经有一人在来龙鼎山的路上,不日便可抵达,是名女子,怀瑾大可让她扫平二房和三房的不安分势力,无须担心会留下隐患。”
“上山的佩剑男子,乃为父旧友靖北王梁衍的小儿子,北境小王爷梁尘。此子如果歹念无穷,你可以写信寄往南朝中枢,落款欧子思即可。女帝独孤伽蓝定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北狄,若是梁尘点到为止,此子可作为往后十年的共事谋利对象。”
“清明时节,你娘若不愿意前来上坟,怀瑾不必勉强。能结为夫妻二十年,生下你,已是此生最大幸事,再无所求。”
“打从你一岁生辰那日爹便在老杏树下埋一坛酒,年年一坛,如今已有二十一坛矣,私下取名握瑜,似乎有些怪,怀瑾觉得呢?可好?莫怪爹唠叨多话,委实是这些年与你说话不得。”
“以后怀瑾有了孩子,孙女叫嘉禾,孙子叫昱珩,如何?这些年爹没日没夜翻遍古书典籍,实在是找不到满意称心的名字。爹只希望他们以后可以无忧无虑,不被万事所累,要读书便读书,习武便习武,天地之浩渺,立足之地不过方寸,人生苦短,百年光阴不过三万六千五百日,平平安安,糊糊涂涂过完一辈子,就已很好。”
“照顾好你娘。”
“阅后即毁,千万切记。”
梁尘看到欧阳怀瑾哽咽着把那锦囊内的宣纸囫囵咽下。
好狠心的女子。
嫡长房冷清院落,那名女子也收到一个锦囊,宣纸上只写有一个字,而这个字,欧阳居易写了千万遍,故而清逸通灵。
“穆。”
她的名字,就叫穆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