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一幅欢喜冤家久别重逢的场景,尤其在年轻男子仅凭一己之力硬撼三名金身境高手,更是斩首一名,不可谓虽败犹荣,即便身死,名声传出去足以震动北狄江湖,而他在喊出等同于临终遗言的那句话之后,那名被他提及的绝美女子竟出乎意料凭空乍现,这样的男女,这种境地下的再相逢,任谁见了都要觉得舒心且温馨。不过女子言语似乎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塌顿儿瞧见女子倾国容貌,心神俱震,这名阔察身后的百余骑兵跟拓跋小王爷一样,不约而同停下动作,任由雨水洒落,目瞪口呆,心想这唱得又是哪一出戏?不明真相的孛术鲁达达闷哼一声,血气飙升,雷镖梅开二度,再次猛烈飞旋,宛如一道流星划破天际,坠向那对年轻男女。
英气慑人的青袍女子云淡风轻,脚尖如蜻蜓点水,踩向虚空,凌波微步,悬浮之后竟隔绝倾覆天河,伸出两指,轻轻夹住那枚震荡大气波纹的雷镖,稍一用力,雷镖蓦然炸裂,气机外泄,荡出一道更加剧烈的大圆弧度。拓跋唐竹此刻脸色比老天爷还黑上一分,孛术鲁达达两镖过后,仍是徒劳无功,瞥见小主子不容置否的视线,心中苦涩荒凉,重重吐出一口淤气,气血翻涌如江河,准备再祭出一镖试试青袍女的深浅,只是当这名浣溪沙正要有所动作,拓跋唐竹就见到那名姿容绝对算得上平生仅见的青袍女子一手端古琴,泼天大雨顷刻间凝聚成一尾尾水龙游荡在其周围,叩指拨动琴弦,天地风云变幻,一股磅礴如龙蛇起陆的浩大气机轰然撞向孛术鲁达达,汉子整个人被连根掀起,重重坠地,堪堪站起身之后,呕出大滩鲜血,适才飙升血气再也不见分毫,孛术鲁达达不愧是忠心耿耿的奴才,即使濒临死地,也不忘嘶哑着喉咙大声喊道:“主子快逃,千万不要回头!”
拓跋唐竹两腿绷直,深深扎根在地面,身体动弹不得分毫,不是不想跑,而是好似被天地施加重达万钧的禁锢咒法压制,根本迈不开腿。青袍女子收琴以后,脚尖落地,平淡道:“本座东方闻樱,那年轻人名叫梁爽,是我早年在北狄南朝收的一位不记名弟子,不知怎么得罪了拓跋小王爷,今日一定要闹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塌顿儿一伙草原骑兵吓得差点坠落马匹,这个得名于西晋如今辗转在大秦的名字,即便在北狄,也是绝对的如雷贯耳啊!
西晋大司乐,仙乐国师,大秦江湖共主...
乖乖,当今天下,谁能同时享誉这些名号?更别说是个女子了,这他娘可是仅凭一己之力将整个大秦中原江湖杀得人仰马翻的万象境第一人啊!
拓跋唐竹冷笑连连,“好一个武榜位居万象魁首的东方青衣,真有能耐,去找我师父过两招,再不济就去我父亲的王帐前叫一叫阵,跟小子我一个晚辈较什么劲?!”
东方闻樱微微一笑,“拓跋唐竹,你不用以激将法试探我,这趟来北狄,只要有机会,我自会和陈北玺战上一场,不过听说孟天枢的大弟子嵇遂也在不久前赶赴了北狄,相信此刻已经过了你脚下的扶桑州,往北行至极寒冰原,虽说胜负不难预测,但恐怕我现在去的话,难免还是会落得个趁人之危的口嫌。”
拓跋唐竹突然嘴咧得跟朵花儿似得,腆着一张厚脸嬉笑道:“东方姑姑言重了,我师父时常跟小子提起,世间女子千千万,除了女帝,唯有你当得上举世无双,对你也最为敬重,亲口说过东方青衣是当今天下超脱三教之外的乐圣,若是能切磋一场,不负此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侄我要知道此人是东方姑姑的徒弟,哪可能还会跟他刀剑相向?梁爽哥是吧,这小弟我可就得说道说道你了,有这层关系在,怎么也不早说。东方姑姑,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呸,什么宰相,国师肚里能撑船,千万不要跟小侄一般见识。说来他不愧是您的弟子啊,名师出高徒,难怪能杀死老罗刹,恭贺南朝又出了一名不逊于慕容秋水和独孤龙象的年轻英才。”
东方闻樱对年轻人后面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淡淡说了句,“本座凑巧新入了世人所谓一品之上的天人境界,不出半年,定然会与陈北玺切磋一番,你北狄新鲜出炉的武评,把我排在前十末尾,这笔帐不去算,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
拓拔唐竹五官扭成麻花状,撇过脸,内心惊惧得无以复加,就差吐出一口老血,恨不得立马自己动手掌嘴,娘的,说圣人还真妈成圣了?释道两教早年有鸿胪寺主持罗法华和龙虎山大天师赵篁扛鼎,现如今宗神寺慧威僧人好像要出山和玄武真人辩论,昆仑山天机阁又出了个真实身份来历不明的李玄,加上声势最鼎盛却一直无人超脱其中的儒教,三教中还从未有人跻身那层虚无缥缈的陆地天人境,这娘们儿竟以三教之外的身份踏足其中,有这么不讲理的吗?况且这人偏偏还是那位梁爽的师父!
拓跋唐竹欲哭无泪,再无先前嚣张跋扈的气焰,转过头低眉顺眼如挨了揍的温顺小狮,试探性问道:“东方姑姑,小侄能否返回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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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貌之美足以艳压北狄全境的年轻女子轻轻掂了掂手中那柄神祜,一双透亮眼眸,盯着拓跋唐竹,语气冷漠,“你若想杀他,本公主就先杀你。”
神祜缓缓悬浮空中,继而环绕女子四周,灵犀通玄,朱红剑鞘印刻的螭凤栩栩如生,就好似真有凤凰游荡在女子四周,飞旋不止。这幅绝对算不上融洽的壮观场面,让孛术鲁达达看得心惊肉跳,这小女子才多大,就能驾驭位列天下第三的镇国名剑神祜?不会真是那二十几岁的女子剑仙吧?
拓跋唐竹撇头翻了个白眼,心里暗自悱恻这姓梁的南朝世家子不但有个让世人艳羡眼红的好师承,竟然还有个包括自己在内,几乎整座天下男子都要嫉妒的红颜,连忙转过头赔着笑脸道:“这位想必就是颍川姐姐吧,放心放心,我既然知道梁爽兄弟是东方姑姑的徒弟,自然要和他化干戈为玉帛,再也不会不知死活的出手挑衅。出来久了,这会儿也该回王帐了,先就此别过,等下次挑个合适机会,我拓跋氏绝对以王室最高礼仪接待东方姑姑一行三人。”
拓跋唐竹身体终于不再像灌满了千斤铁块一般,活动了筋骨以后,忙不迭地作揖告辞。
传出去兴许不会有人信,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围杀与游猎竟以这等滑稽的场面突然落幕。
梁尘将一贯铜钱好生放入怀里,再次瘫坐在地,如同被抽干了浑身所有气机,忍着剧痛笑道:“小黑炭,别以为你这么说话,我就会把你剩下欠的银子给抹了,小爷我虽会吃你软饭,但还不至于连账都不会算。”
被梁尘叫做小黑炭,实则肌肤光滑细腻如白雪的颍川公主听到这句话,恨不得拿剑刺死他,转过头就要破口大骂,不过瞧见他惨淡衰败的光景,还是忍住,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却是悄悄地揪心。梁尘紧绷多时的心弦蓦然松开,鲜血不断身体伤口涌出,吐血不止,仍是动用残破心念驭动踏雪,饮血养胎。东方闻樱看了眼这等情境下都要斤斤计较的梁尘,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走到小王爷身前,不耽误梁尘以许白教的窍门饲养飞剑,等飞剑入袖,才轻轻抚动男子额头,以通天修为暂且替他压下气机外泄不止的颓势,温言道:“多日不见,没想到小王爷竟越过寻常金身境,初入大金刚。”
脸色蜡黄如金纸的梁尘摇摇头,苦笑道:“小子多谢东方盟主出手相救。”
东方闻樱笑容和煦,仍自顾自接着说道:“纯是以武力划分,大金刚已经算得上成熟金身境了,以及还有三教气魄加持,当真算得上气象宏大。”
梁尘望向故意背对着自己的小黑炭,笑问道:“她驭剑功夫貌似精进了许多?”
东方闻樱笑着点了点头,“洛阳一别不久,颍川就能御剑飞行了,只不过这丫头不屑于显摆就是了。”
梁尘刚要开口说话,白颍川好似背后长了天眼似的,转身怒容道:“我哪怕能御剑,也不会一个人来北狄装高手摆阔!再看看你,不过跟许白学了些皮毛,没了扈从和龙骧铁骑,还不是被人揍得跟丧家犬一样!”
看看,这丫头对别人给予她的评价一向不在乎,不过梁尘随便一句话,就被惹得发毛了,东方闻樱眉梢尽是笑意,看来这辈子,颍川恐怕都斗不过这名北境小王爷了。
梁尘好不容易有了疗伤的机会,煞白脸孔渐渐有了血色,等喘匀了气,小心翼翼问道:“前辈怎么想着来北狄了?”
东方闻樱轻声道:“我接下来的谋划,你应该也能猜到一些。将那些西晋流民安置在青州以后,还需要来趟北狄联系几位春秋豪阀遗民,来之前特意去了趟靖北王府,见过了你爹,跟大将军谈论了些将来有可能面临的局面,然后得知了你的行踪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之后大将军又将灭国西晋之后一直遗落在王府宝库内的陛下王冕还给了公主,自此西晋龙气才算重临世间,本座许诺报恩,大将军只是摇头笑着说这本来就是西晋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让我不必放在心上,如果非要计较,这趟来就帮他捎给你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