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城,凛冬渐散,大地春回,春风吹融冻土,柳树枝桠逐渐冒出新嫩绿芽,行人也褪去了厚实冬装,换上了绮丽春服,这座北境最繁华的都城,当下无不呈现出一股盎然春意。
靖北王府,春庭湖面的坚冰已然消逝不见,两位老人在亭中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副十七道棋盘,落子不停。梁澈夫妇乐见这俩“大国手”对弈切磋,一同坐在长考良久的老爹旁边儿,十分有默契的观棋不语。
梁衍对座那位头发花白的年长老者,被天下人誉为“医圣”,号称妙手回春,医术通天,曾在他手底下起死回生的病患少说也得有上百人,不过老头儿有个怪癖,只有看对眼了才会切脉问诊,否则任你是什么王侯将相,豪阀子弟,在他那儿就干脆利落三个字,“治不了。”但这也不能说明老人没有一颗医者仁心,恰恰相反,桓仲游历四方,多是挑些穷苦贫民看病,尽心尽力,事后连一枚铜钱都不曾索取,至于那些“看不对眼”的,尽是些为非作歹鱼肉乡里的恶霸,不去救治的原因很简单,用老头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做了那么多丧良心之事,即使侥幸活过来了这一时半刻,小命终究也会被老天爷收去,还不如尽早投胎去偿还业障。
不过这名行事风格我行我素的世间名医,手筋棋力恐怕跟对座的彪炳老人一样,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若不了解其中门道的人瞅见桓仲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难保不会心想,此人果真底气深厚,寻常高人再高,见到靖北王还不是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能有此人的镇定从容?甚至极有可能感叹一句,“世外高人,不过如此了。”
可深知老爹是个一等一臭棋篓子的梁澈夫妇,怎可能被这表象哄了去?能与梁衍在棋盘上厮杀五十手以上,分明就是与他棋力不相伯仲,跟那熟谙纵横十七道的大国手根本连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梁衍望着如同两个稚童在泥泞里打滚斗殴的乱麻棋局,余光瞥见桓仲正在眯眼打哈欠,抓住这个绝佳契机,熟捻地给儿子儿媳使眼色,公孙雪悄摸摸指向棋盘一处空地,忍俊不禁。
梁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子,厚颜笑道:“桓老兄,看本王这一手,妙否?”
桓仲望向将白子拦腰截断的黑子,有点傻眼,同时还有些小小自傲,心想靖北王竟然在这盘英雄相惜的“精妙”对局中下出了这玄乎的“神之一手”,果然,能把大将军“逼”到这般田地,自己的棋力或许真跟医术一样,不可谓不高超啊。
桓仲长考许久,如同熬鹰,终于下出了一记自认为的强手,眯眼一笑,自吹自擂道:“极妙,可登仙。”
即便是早就习惯了此景的梁澈,脸庞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公孙雪瞪大眼珠,怎么都没瞧出这一手的妙处,只看到两位老人接下来的昏招不断,惨不忍睹。
这盘棋最终算下来,以靖北王梁衍多得一子艰难取胜。医圣桓仲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唉,棋差一招,就差一招啊。”
说完这句话,白发老头瞥了眼天色,问道:“大将军,郡主应该快回来了吧?”
亭子里气氛霎时有些沉重,梁衍点点头,语气略重道:“就这几天吧。”
梁澈心里咯噔一下,他这些日子都呆在家里,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仍多余说了句,“桓医圣,要不您回头再给我姐瞧瞧吧,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