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糜姝是真的一头雾水了,她执掌楚天阁这些年,明面上做着让风流客心甘情愿掏银子醉死温柔乡的青楼生意,暗地里则养了六百“彩蝶”,这些女子遍布在北狄各地,无一例外,都爬上了南朝达官显贵的床榻,再不济也跟了富甲一方的商贾当二房,她们耳聪目明,心思伶俐,是搜集情报的一把好手,其中最出名的彩蝶嫁给了一位龙脊州正四品官员当了小妾,近些年来北狄朝堂的第一手消息,就是她吹了不少枕边风之后密信寄回楚天阁,糜姝待价而沽,得了泼天钱财之后再散播出去的。不仅如此,糜姝与北狄三大江江湖宗门之一的孤影楼主,同时也是头牌杀手的叶陨师出同门,正因如此,楚天阁和孤影楼才合伙又添了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人买卖。但是,楚天阁这些年明里暗地纵然做了许多五花八门的稀奇古怪生意,今日还是头一遭听说来买活的,而且这年轻人一出手就是楚天阁至少两年的盈利数目,很难不让人多想。
糜姝思虑片刻,再次出言确认了一遍,“公子说,要买他们活?”
梁尘端起早已凉透了的茶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正是。”
薛惜椿刚想说话,却被糜姝出手按了下去,妇人笑了笑,和气道:“公子既熟知楚天阁的规矩,又开口提了这么个要求,想必也知道我跟孤影楼那边儿的交情不浅,不怕公子笑话,对我来说,办成此事不过动动嘴皮子的功夫,生意做得那么轻巧,心中难免会有些顾忌...”
梁尘放下茶杯,伸手虚按,打断她的话,笑言道:“糜夫人不必多说了,小弟明白楚天阁做生意的规矩,先提要求,再给出价格,一个子不能少,绝不接受还价,但也不能多,求的是个双方心安的等价交换。只不过我目前还没什么仇家,若以后真有些不长眼的狗东西得罪本公子,到时再来劳烦夫人也不迟,这笔买卖多出的银子,就当跟夫人混个脸熟。当然,买活这种事本就少见,咱们还是依照着规矩来,倘若有人出价更高的话,买卖就此作废,我绝无一句怨言,但真到了那时候,还请夫人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知会小弟一声,给我个竞价的机会。”
糜姝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眼前这名年轻人称赞道:“公子年纪虽轻,但心思透彻,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实在难得。”
梁尘摆了摆手,客气道:“我家里是做生意的,不可避免地要跟各种各样的人去打交道,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学着上了点儿门道,谈不上什么心思透彻。”
糜姝见这年轻人极为老成,也不再说些双方心知肚明的场面恭维话,微微侧目,示意薛惜椿拿过银票和玉器,接着笑问道:“公子出手如此阔绰,不知家里做些什么生意?”
梁尘早就料想到了会有这么一问,来的路上已经打好腹稿,出言搪塞道:“我家在龙脊州做布帛生意,除此之外还卖些瓷器,基本上都销往了关外,凑巧这两年大秦那边儿行情不错,侥幸挣了几笔大钱。小弟这次出门游历就是受家父所托,他想将家里的生意路子拓宽些,所以才派我来看一看姑苏州的风土人情。”
妇人微微点头,望向手中拨弄的那根琴弦,看似轻描淡写地又问了句,“照这么说,公子身上应没有那些江湖人所背负的恩恩怨怨才对,为何还要替那几人买活?”
梁尘笑了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自幼习武,对继承家业什么的不感兴趣,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名扬江湖,但要想做到一步,总得有敲门砖吧。”
糜姝心思何等敏锐,听到这句话之后,抬起头盯着梁尘,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现在买枭首榜前五的人活,是为了自己以后能亲手送他们去死?”
梁尘平淡道:“孤影楼枭首榜北狄江湖人尽皆知,用它抛砖引玉自然再合适不过。”
糜姝哈哈大笑,在薛惜椿的搀扶下站起身,啧啧赞叹道:“公子好志气,他日若展鲲鹏翅,扶摇便是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