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尘将小丫头的家人好生安葬之后,又看着她磕了几个响头。
新年第一天,本该热闹非凡的小村庄,当下尸横遍地,死一般的寂静。
梁尘扒去那两具无头尸体的衣裳,取走了些盘缠和路上用得到的几张北狄地舆图,之后回屋用凉水冲干净脸上血污,又换了身挂在墙上的鹿皮大袄,才带着小丫头踏上了去往北狄的路途。
一路走来,许彩浣和梁尘共骑一马,小丫头除了偶尔摆弄虎头帽垂下的两只白绒吊球,始终一言不发。
梁尘通过早些时日那张搜刮来的几张地舆图,拣选了条最隐蔽快捷的路径前行,接下来不出五日应该就能抵达北狄边境的一处贸易城镇。
从地舆图上看,一大一小此行目的地仓矾城,位于北狄腹地莲华州,中途需经过柔玄,怀荒两座重兵把守的边塞军镇,但这并不是梁尘担忧的地方,真正让他提心吊胆的是许家大汉临死前提到的那个名字,刚听到陈阎这两个字的时候,小王爷只隐隐觉得有些耳熟,没来及往深处寻思,后来一琢磨,才想到北狄朝堂近年来突然冒出了一位年岁不大的实权武将,不过三十多岁,就手握二十万甲兵坐镇莲华州,其麾下最精锐的五万骑兵被称为“拐子马”,与幽州左骑军大统领李雄信手下的五万“血浮屠”,并称为当世骑速最快的两支特种部队。另外,传言此人还暗中豢养了八千黑鹰栏子,是战力不逊于北境龙骧军白马游弩手的斥候精锐。
不知是恰巧同名同姓,还是自己听岔了,那位权势彪炳的武将也叫陈阎。是二哥提到过北狄庙堂中少有的大将之才,岳岩曾言此人如不早除,往后必成大患,为此不惜放出风声,北境愿出一千万黄金悬赏陈阎的头颅,而且在五十万边军中,近年来有条新颁布的成文军令,一颗黑鹰栏子的脑袋可抵寻常狄蛮子首级十倍的战功,能被声名赫赫的龙骧铁骑这般重视,可见此人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一阵寒风吹过,梁尘把小丫头的虎头帽往下边拉了拉,以便遮住耳朵,然后问道:“浣儿,你可曾听过许大哥提起过陈阎这个人?”
羊角辫小丫头点点头,低声说道:“听过一点儿,我爹说这位陈叔叔这些年好像当上了什么大官儿,跟他在学塾收小弟欺负同窗那会比起来,倒是出息了许多。”
梁尘哑然一笑,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般无巧不成书的事。
看来此次孤身去往北狄,凶险程度又多上了几分。
这时,梁尘想到梁衍早年说过的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少了一份担当,承诺别人的事,就算再苦再难也要做完。”也是,自己既然答应了许大哥,那就要信守承诺,小丫头如今又失去了亲人,孤苦伶仃,没个倚靠。不为别的,就算为了那一饭之恩,也要将她平安送到仓矾城。
心念至此,梁尘微微叹了口气,自己从小就是穷奢极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就闯荡一趟江湖回来之后变得收敛了些,要论吃苦,小王爷现在可以拍拍胸脯说,不在话下。但要说照顾人,实在是找瞎子问路,让哑巴念书,太难为人了点儿,况且还是照顾个小丫头。
许彩浣坐在梁尘前头,听到了他的叹气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怯声道:“梁哥哥,浣儿惹你不高兴了么?”
梁尘愣了愣,然后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虎头帽,柔声道:“当然没有,我只是想起了在家的老爹,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些什么。”
小姑娘眨了眨水灵眸子,转头问道:“梁哥哥这么厉害,那你爹一定也很厉害吧?”
梁尘点点头,笑了笑,“那要看怎么说了,在外人眼里我爹就像一头久居山林的猛虎,不动则已,动辄威震八方。但在梁哥哥看来,他就是一座大山,替我们这些子女挡去了所有外来风雨。”
小丫头闻言,泪水啪嗒落下,啜泣道:“梁哥哥,浣儿想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