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缜卿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们兄弟四人年少相识,自那以后一直结伴游山涉水,吟诗作对,这些年下来可谓情同手足,如今却不得不天各一方了。”
祝云庭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道:“不仅贞献,庵仙兄过几日也要回乡着手准备会试,往后,我们四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聚首了。”
唐庵仙饮尽一杯酒,苦笑道:“往后即便能再聚首,也不一定有此等心境了。”
梁尘微微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文贞献坐起身,打了个酒嗝,“人当然会一直往前走,但总有些时候会忍不住回头看,如果走到最后只剩自己一人,那还不如止步不前。”
祝云庭这时将文贞献一把搂住,捶打道:“你小子又说什么浑话呢?既然得了一个翰林院待诏就好好干下去,争取有朝一日做到大学士,上朝时跟六部尚书并排,多威风?想那么多其它的作甚!”
徐缜卿饮尽杯中酒,笑道:“云庭说的不假,贞献就是想得太多了。”
唐庵仙拍了拍文贞献肩膀,洒然道:“只与六部尚书并排怎么够?贞献定要去争一争那' 文正'谥号!”
文贞献闻言,笑了笑,“好,那就去争上一争!”
不知不觉,黄昏已至,唐庵仙命人将梁尘一行人以及船上姑娘们送至西湖畔之后,又将四人平日里所写的一些字画赠予他。
湖畔,梁尘酒意已经渐渐散去,挥手向四人告别。
湖面彩舫上,四人站在船头,纷纷弯腰作揖。
等到梁尘一行人走远看不见踪影,唐庵仙才命人继续开船。
还是那个船舱,不过只剩下四大才子相对而坐。
唐庵仙又将众人杯中倒满美酒,举杯道:“今日兄弟们久别重逢,又恰巧结识北境小王爷,当再浮一大白!”
四人相视一笑,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祝云庭轻摇羽扇,醉意更甚,笑道:“天下代有才人出,独领风骚数百年,这位小王爷日后的成就或许能比肩靖北王也说不准。”
徐缜卿将凌乱长发捋过额头,晃晃悠悠道:“要真到那时候儿,希望我们兄弟四人还能跟他喝上一顿酒。”
文贞献一手扶住面颊,微微闭目笑道:“一定能的,一定能的...”
唐庵仙大笑,接着举杯道:“那可就说好了,到时候兄弟四人一起去趟北境,一个都不能少!”
在四人的谈笑风生间,彩舫在西湖上缓缓前行,仿佛没有个尽头。
这天,是他们兄弟四人最后一次见面。
往后的日子,唐庵仙涉嫌科举舞弊,含冤下狱,又值家道中落,晚年郁郁而终。
祝云庭科举仕途坎坷,最终选择辞官还乡,享年六十六岁。
徐缜卿仕途不顺,后来选择一心求道,不问世事,可到头来却是收效甚微,仅仅三十三便英年早逝。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故人陆续凋零,只剩下了垂垂老矣的文贞献,老人虽然没有实现当年的抱负,但在京城这些年倒也颇负盛名,受许多外来士子景仰。
老人一嘴牙齿已经掉了个精光,此刻正半倚在床榻,遥想多年以前的西湖一会。
光阴回转,文贞献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的彩舫上面,身旁站着三位至交,在被姑娘们簇拥着与自己高谈阔论。
老人心念至此,嘴角微微扬起,缓缓闭目,就这么倚在床榻边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