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遂嘿嘿一笑,十分爽利,没多久捧了几只坛子折返,依次丢给小师弟和慕容祖武,不过前者那一坛飞至半空,就被白衣女魔头蛮不讲理抢了去,撕掉油纸坛封,也不吃蟹,只是大口灌酒。男人谈及女人,尤其是有故事的奇女子,总会格外唾沫飞溅。三个大老爷们,一个地位尊崇的持节令,一个行走江湖的天机阁大弟子,一个莫名其妙的北境小王爷,就这么跟婆娘似的说起了家长里短,十分没品。慕容祖武眯起眼,缓缓说道:”我以前听长辈提起过,大隋开国皇帝为了胞妹芷萝公主杀尽王侯,起因是那六位异姓王侯自恃兵力,逼迫皇帝下旨,想以长公主和亲为代价,换取边境安稳,他们也可以在辖境高枕无忧地享受一辈子,只不过这六位王侯错估了大隋皇帝的心性,脑袋一糊涂,竟然起了叛乱心思,最后被陈兵百万的大隋皇帝御驾亲征,尽数诛杀于此地。至于你说的芷萝公主跟大隋皇帝决裂,据说是长公主携心仪的男子私奔,隋帝龙颜大怒,抓回那对苦命鸳鸯以后,对那男子施以剔骨之刑,死相凄惨。第二天,长公主便要以身殉情,隋帝暴怒,下旨将长公主锁入皇家庭院,命百人禁卫看守,此生不准踏出一步。不知那长公主后来是如何逃出来的,临走时只留下一张字条,内容不得而知,只知隋帝看完以后,一夜白头。过了不久,长公主饮鸩酒而亡,隋帝似乎心中有愧,没过几年,便抑郁而死,到最后也没有提及将胞妹尸首迁回陵寝之事。“
梁尘不知死活问道:“然后那长公主的骊珠就给鱼飓洛偷了去?”
嵇遂笑容古怪,慕容祖武愣了愣,然后打趣道:“想知道真相,你自己去问。”
梁尘破罐子破摔,喂了一声,问道:“你咋个就成了六王坟的大教主?”
鱼飓洛平视湖面,静待鱼儿咬钩,语气冰冷刺骨,“你活腻歪了?”
梁尘尴尬摸了摸头,嵇遂大笑,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你小子,真给咱天机阁丢脸。”
鱼飓洛猛地甩竿而起。
竿上无鱼。
她钓起了一整座湖水。
好似天河坠人间。
就连嵇遂也忍不住感叹道:“天水倒悬,没想到许白散道以后,还能再见到这一番瑰丽景象。”
鱼飓洛置若罔闻,丢竿入湖,起身离去,依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风范。
老持节令这时开口道:“晁家几年前在黄河稍远购置有千顷土地,这次借口改换河道,表面上说的是引水灌溉,让晁家贫田变良田,我若不是六王坟的客卿,知晓大隋皇帝陵寝建于六王坟之上,这位千古帝王,直到死也要压住这六位乱臣贼子一头,说不准就要被他哄骗了去。晁齐岩那老狐狸这次主动许诺五年内会有十万斤铁器运往金蝉州,廉价卖给控弦军,这对我来说,是不得不死死咬住的鱼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魔头晁禅是古墓派一位副教主的姘头,不仅如此,这次截河盗陵,也藏有南乡子王青的身影,至于他爹西瓶州持节令王万鼎会不会现身,还不敢下断言,毕竟这父子二人形容陌路,向来是各走各的,尤其王青心机之深沉,野心之大,整座北狄江湖估计都填不满此人胃口,正教主当初能够吞珠,便是他存了让正教主养珠的阴险心机,好在棋无定势,王青漏算了正教主的境界攀升之快,骊珠趋于圆满之时,非但没有取走正教主的境界,反而落败,差点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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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尘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听起来,王青比陈北玺还要可怕。”
慕容祖武点头道:“陈北玺跟梁衍是一路人,就算输给他们,也是心服口服。王青则不同,性子阴险毒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此人前段时间跟生查子铜人一同去了趟边境,明面上说是去找辛右安打上一场,最后无功而返,太蹊跷,至于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天晓得。”
湖面起风,梁尘只觉有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嵇遂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一本正经道:“梁尘,你可知宗神寺慧威僧人到了北狄清德宗,在那座雾霭天门前坐了七天七夜,唉,被玄武真人打了整整七天。”
梁尘鼻头一酸,语气担忧道:“老住持死了?”
嵇遂叹了口气,摇头道:“还没,佛陀至高金身,当真了得。不过应该也扛不太久了。这次北狄境内的佛道相争,我看慧威僧人凶多吉少。”
梁尘缓缓闭目,心知肚明,看似是北狄的道首杀佛头,其实就是道教灭佛门了。
嵇遂缓缓说道:“罗法华就要到清德宗了,师父来信说,两人中途在栀子州见过一面,白衣僧人之所以故意慢上一步,也是成全他那位师叔。”
嵇遂冷冷一笑,“清德宗的道士,见识过了慧威僧人的菩萨低眉,也该让他们看看,究竟什么是白衣僧人的金刚怒目。”
梁尘默默回想老住持当初在草原说过的话,双手合十,颓然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