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兆抬手在他面前一拂,一簇邪气入了他眉心。池睢一愣,虽觉怪异,却并未察觉出那是什么。
容兆也没解释,只要他日后不再起异心,这一簇邪气于他无丝毫影响。
听罢容兆交代的事情,池睢咬咬牙,索性道:“有一事,宗主的目的,像不只是东大陆这些宗门。之前刚到汴城时,我曾见他的几个亲信匆匆出门,因我天生识听强于常人,隐约听见一句他们说‘有白玉叶片的消息’,却不知是何意。这一路过来,他们这样四处找寻东西似乎也不是第一回。”
容兆眸色微变:“白玉叶片?”
“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这白玉叶片是什么。”池睢道。
容兆却瞬间想到,当日他自白鹭山中拾来,一直被他封印带在身上的那枚叶状白玉——他知那东西定然来历不凡,却始终不明那究竟是何物。
不想在池睢面前过多表露,他不再问。
“你只需做好我交代的事情,旁的这些,以后也不要再与人提了。”
池睢点头,更后悔当初一念之差,去了灏澜剑宗:“多谢云泽少君愿意给我机会。”
离开之前,容兆忽又道:“其实你当日选择去灏澜剑宗也没错。”
“我……”
“人往高处走,本就是人之常情,”容兆道,视线看向的方向却是虚空,“换做是我,也会与你做一样的选择,只不过乌宗主那个人——”
“他如何?”池睢下意识问。
容兆的神色微顿,在昏暗光线里辨不分明,那句“他不值得”最终没有说出口。
之后他回去议事殿,几位长老正在此等他。
他如今名义上还是代宗主,因那夜的大火将紫霄山烧成了荒山,尚需等待紫霄殿重建,才能举办正式的宗主继任大典。
尽管如此,外敌内患,诸多事情,都等着他做出决策。今日他们将要商议的,便是对一众降俘的处置。
“这么多人,总不能都杀了,”听罢报上来的降俘具体情况,容兆道,“暂且留着吧,日后还能拿这些人跟南方盟谈判。”
“还要跟他们和谈吗?”有长老气不顺,“我看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不狠狠杀一杀他们的锐气,谈也是白谈。”
“自然,”容兆点头,“他们做下的这些事情,总得付出代价,不过眼下还是要先救急,助其他宗门夺回失地,日后才能慢慢跟南方盟算这笔账。”
“依我看,南方盟不过乌合之众,既是灏澜剑宗一力搞起来的,最大的祸害便是灏澜剑宗,只要除了灏澜剑宗那位,剩下那些人群龙无首,谁也不服谁,自己便要先乱起来。”某位长老道。
其他人附和:“言之有理,听闻那位现下就在汴城里,我们不若派人混进汴城,伺机将他暗杀,之后再要夺回汴城,便也不费吹灰之力。”
“如何暗杀?”容兆落过去的目光里看不出真意,“派一般弟子去,必不能成,还是诸位长老愿意亲自动手?便是你们去,又有谁有把握自己一定能得手?”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没人出这个头。
他们修为确实都在乌见浒之上,但那位与容兆一样在剑道上深不可测,容兆能制服陈启,能一剑震慑宗门上下,那位保不齐也有这个能耐,谁都不愿贸然尝试。
“我也没把握,”容兆说得直接,“所以我不会去。”
“但——”
“不必想暗杀之事,”他打断,“想要分化南方盟,没有那么难,我自有主意。至于汴城,我已派人将萧如奉带回,待他人一到,揭穿那萧檀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萧氏那些人还有几个肯乖乖听他的,他们守不住汴城的。”
回到出云阁,已是日暮时分,尚有诸多琐事待他处理。
少顷,望川阁派人送来的册子呈到了面前。
听罢来人禀报,容兆垂眸静默片刻,接过那本册子,挥手让人退下了。
以灵力解开其上禁制展开,一页一页翻过去,俱是南方盟内部情报,细致详备,还包括那些南地宗门本身的情况,连那份全界舆图也拓印在后。
有这了这样东西,别说收复失地,他们想要反过来占据南地也未尝不可。
容兆心头却无波涌。
翻至最后时,他的目光却又停住。
纸页间夹了一枝花枝,娇艳盛开的桃花,被那个人以不知什么妖术定住,永久留存了花苞怒绽的这一刻。
旁边附上一行小字——
“晨起见窗外桃枝开了,赠卿卿,念好。”
容兆盯着这行字片刻,将花枝捏进手中,娇色花苞转瞬在他掌心间碾碎。
乌见浒的传音进来时,容兆已翻开那份拓印的全界舆图细看。
“东西收到了?”
半晌,容兆才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也是漫不经心的。
那头的声音一顿:“难得,你还愿意听我说话。”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直接屏蔽传音。
“你还想说什么?”
乌见浒被问住了,他本也没想到容兆会理自己,一时竟无言。
“乌见浒,我之前说过了,我不需要这些。”容兆提醒他。
乌见浒无奈道:“我也说过,我乐意做。”
“你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容兆直言,“借我的手把这把火烧得更旺?好给你更多的乐子看?”
“我说了,我帮你。”
“没有必要,”容兆将册子阖上,扔到一旁,“乌见浒,我做事有我自己的盘算,不会每一次都选择顺水推舟,你说的速战速决,这却不是速战速决的方式,只会让这场纷争更扩大化,永无宁日。”
那头沉默一阵,终于道:“我现在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了。”
“我满不满意,有什么分别?本也不是重要的事,算了吧。”
容兆的话到此为止,断开了传音。
他继续处理手头堆积的宗门文书,须臾,却又停笔,失神片刻,起身走去窗边。
窗外早春的花枝开到眼前,不比方才夹在册间送来的那一枝开得潋滟。
暮色已晚,又想起那夜他站在这里,听那人于山道间吹了一整夜的埙——怅然萦绕心头,却难化进春风里。